《西府海棠》作者：铜人
　　文案
　　巫哲老师作品《竹木狼马》中张青凯与夏飞的同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青凯；夏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张青凯走进墓园时，门口守着的年轻小伙儿在玩手机，看到进来的是他，打开小房间的窗户招呼了他一声：“张哥！”
　　张青凯停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等到他回过头，小伙儿明显愣了愣.
　　“张哥.”他打开门跑出去，挺担心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张青凯双手捧着花，听到这话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额头，说：“我脸色不太好吧.”
　　“岂止不太好呀.”小伙儿道，“...你这三天都没来，我以为你出差去了.”
　　张青凯声音沙哑得让人浑身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哦，没有，家里出了点儿事.”
　　小伙儿没有再问什么，张青凯冲他点点头，抱着玫瑰直接向夏飞墓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到墓前，弯腰把花放到地上，自己跟着坐到一边.
　　张青凯深吸一口气，靠着墓碑闭上眼睛.偏偏阳光很刺眼，他只觉得有无数幻影在眼前扑腾着，甩都甩不开.
　　“夏飞.”他说话的尾调都带着轻微的抖动，“三天没来看你了，没生气吧.”
　　张青凯发现自己有点出不了声，他往脸上一抹，全是水.
　　夏飞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坐在哪儿都会定住发愣，不多会儿眼泪就能把脸全给糊湿.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走回了这个状态.
　　张青凯眼眶一直红着，他伸出手反复摩挲墓碑的边缘，憋着哭腔一字一字说：“夏飞，我妈没了.”
　　“她做了那么久的化疗，吃了那么多苦，可病情说恶化就恶化，我看着她走，什么都做不了.”张青凯抬起头，眼眶猩红，呆呆地看着碑上夏飞的照片，“...就和我当时看你那么痛苦地走了一样.”
　　“她最后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她说要不是她，我不会一直一个人.还说...说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反对我们.”张青凯望着远方的湖泊，出神地说，“我们和家里闹僵，我跪在地上求着她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希望能听到这些话.可是现在，我渴望被承认的人不在了，我想一辈子好好过的人也不在了.”
　　“夏飞.”张青凯颤巍巍转过身，直直地朝那面冰冷的碑跪下去，“我一直不敢问你，怪不怪我妈.如果怪的话，从今天起，你能不怪她了吗？”
　　张青凯头抵着地，抬不起来，额头上全是脏兮兮的土.他艰难地喘息着，有一声没一声地道：“她和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真是太绝望了.我妈这些年来有多难过，我是知道的，可我始终做不到按她的想法生活下去.”
　　“她那么愧疚，总觉得是因为她说了那种话，你才会早早地走，可根本就不是那样.我和你之间，哪是别人阻挠几下就能分开的.只有老天爷有这种本事，他手一招，我扯都扯不住你.”
　　“你以前和我说，活一天就算多赚一天.我试着那样想，可没有你通透，这种道理，我弄不明白.”张青凯把眼泪擦去了些，问，“你还有什么好过点的法子，告诉我行吗，我是真的有点儿撑不下去了.”
　　简单几句话，张青凯说得磕磕巴巴，好几次说不下去了，他就缓一缓，然后再慢慢继续说.到最后人哭得有点失了魂，他咽一口唾沫，又改口道：“得，还是好好活着吧.活着多好，每天能想想你，想想我妈，就算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也知足了.你那个时候痛成那样，也没抱怨过一句.我现在这点苦，又算些什么.”
　　他伸手在夏飞的照片上揩过，手指上沾了一小层灰，照片变得很干净.
　　“谁都有个矫情时候，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就当没听到了吧.”张青凯凝视着夏飞的照片，这个永久定格的笑容，过去了二十多年还是很明亮鲜活.
　　张青凯看了二十几年都看不厌.
　　“要是听到了...”张青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里又隐隐冒出一点艰涩，“看在我今天很难受的份上，就别取笑我了.”
　　他闭上眼睛抱住墓碑，想象着夏飞像学生时代的很多次一样，轻轻环拥着他.明明比他矮一个头，却还踮起脚摸着他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他.
　　“夏飞，我好多了，真的.”张青凯低下头吻了一下墓碑，“谢谢你.”
　　他退后几步，声音很小，像是怕惊醒了地下沉睡着的那个人：“今天没有来得及拿日记给你看，明天来的时候会顺便带着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沉默半晌，他说：“夏飞，再见.”
　　出去的路上有段挺长的下坡路，张青凯坐久了腿有点儿麻，小腿肚也一直在抽筋.再加上他状态实在是不太行，好几次差点摔下去了.
　　他心里堵得慌，原地定了定神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这一走，就出了事.
　　先是彻底摔倒在地上，撑起手臂重新站起来的过程脚又向前溜了半米，张青凯这连续几个动作下来完全没止住人下滑的趋势，整个人直直往坡下滚去.
　　最后头砸在石块上的那刻，张青凯闷哼一声，恐慌地往夏飞墓的方向看了眼，终于钝钝地闭上了双眼.


第2章 第 2 章
　　张青凯头痛得像被人按住狂揍了几拳，他睁开眼都感觉眼皮被扯得疼.
　　“张青凯！”老妈怒气冲冲推开门，手上还举着一把锅铲，“你还能不能起了！”
　　“妈...？”张青凯拿被子擦擦眼睛，又伸出两根手指把上下眼睑撑到最开，仍然不敢相信出现在面前的人，“妈，真是你！”
　　“我的乖儿子.”老妈走进来，把被子掀开，照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睡一晚怎么就傻了？”
　　张青凯小旋风一样冲进厕所，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科学啊...我怎么成这样了.
　　镜子里的小小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脸还是很稚嫩的小孩儿模样，下巴肉呼呼的，手捧一捧能叠出两三层.
　　张青凯神游般走到厨房，问：“妈，我今年几岁了？”
　　老妈闻言看了他一眼，把面捞出来，说：“半岁呢，字儿不识，话也不会说，还是个宝宝.”
　　张青凯控制不住地鼻腔一酸，抹了把眼睛，笑着说：“怎么可能，唬人呢你.”
　　老妈冷笑一声：“唬的就是你，大早上鬼附身似的.起开，快吃饭去，开学第一天就想迟到！”
　　开学？
　　张青凯心里一哆嗦.
　　开哪门子学？
　　张青凯踏着拖鞋跑到卧室门边，那儿有老妈在墙上画出来的身高刻度线.每十厘米一道杠杠，一直画到了两米的地方.
　　这是老妈对幼时张青凯美好的期望.
　　张青凯笔直地站好了，手在头顶按着.他转身一看——
　　一米四多出一点儿...
　　“操！”张青凯很小声地骂了一句.
　　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他对这个身高印象太深了，上一辈子被夏飞整整嘲笑了好几年.
　　张青凯笑了笑，接着猛地睁圆了眼睛.
　　夏飞！
　　如果这一辈重新来过，他还能遇见夏飞吗？
　　张青凯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他捧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头抵在墙上剧烈地呼吸着，眼前一阵发花.
　　夏飞这一辈子，还好吗.
　　那个病，还纠缠着他吗...
　　张青凯心不在焉地吃完饭，老妈帮他背上书包，拍拍他的头，说：“妈妈要上班，就不送你了，你乖乖的，好好听课，争取课上不睡觉，课下不打架.”
　　张青凯点点头，坚定地说：“妈，我会努力学习的.”
　　老妈明显愣了一愣，笑着说：“瞧瞧，升了初中的张小凯就是不一样，多懂事.”
　　张青凯走进班里的时候有点迟了，他出小区的时候本来还挺早，但往夏飞家走了十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他和夏飞还不认识呢，不能一起去上学.
　　他又急匆匆往学校赶，终于踩着铃声跑进了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全班的小孩儿睁着大眼睛特懵懂地盯着他.
　　张青凯心理年龄四十好几，自认脸皮修炼得蛮厚了.可冷不丁被一班子半大小孩儿齐齐行注目礼，冷汗突地就下来了.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人，他笑着说：“早自习的时间留给大家互相做自我介绍，这位同学，你开个头吧.”
　　自我介绍？
　　“呃，嗯...”张青凯好久没弄过这东西，脑子里过了几秒，下意识说，“大家好，我叫张青...”
　　“报告！”教室外边突然传出来很清亮的一嗓子，声音不大，但很好听，“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张青凯最后一字活生生咽回了肚里，他揪紧了自己的裤边儿不敢回头，忍着不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演一出孟姜女哭长城.
　　班主任也不生气，反而招呼说：“夏飞，快进来.”
　　教室里的小孩子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那个全市第一名吗？
　　他成绩那么好，怎么还会迟到啊.
　　我好想和他坐同桌.
　　张青凯心里呐喊：我也好想和他同桌呀...
　　夏飞像没听到这些声音，他走进教室，经过张青凯身边时，张青凯头一点点抬起来.
　　眼睛红红的.
　　夏飞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新同学不住揉着他那兔子样的红眼睛，不解地停下了脚步.
　　班主任说：“张同学，你继续介绍自己.”
　　张青凯深吸一口气，就这夏飞看过来的眼神，慢慢地说道：“大家好，我叫张青凯.弓长张，青色的青，凯旋的凯.我平时喜欢各种运动，特别是打篮球.能和你们相聚在这个班，我很高兴.”
　　他停几秒，又说了一遍：“真的，很高兴.”
　　站在他身边的夏飞很给面子，率先鼓起了掌，然后全班跟着一顿拍.
　　张青凯像个二愣小子一样脸涨得通红，他往旁边快速地瞥了一眼，却发现夏飞看着他，脸上竟然有笑意.
　　嘿，这第一印象好像挺不错.
　　张青凯顿时觉得自己可长脸了.
　　班主任说：“夏飞，你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夏飞点点头，面朝着大家小幅度地微微弯了下腰，说：“大家好，我叫夏飞.”
　　张青凯在心里小声地说：【夏天的夏，飞翔的飞.】
　　“...夏天的夏，飞翔的飞.我平时喜欢看书，运动的话不太在行.能与你们成为同学，并在一起学习三年，是我的荣幸.”
　　这一次的掌声几乎掀翻屋顶.
　　张青凯觉得这一世的夏飞有点儿不同.
　　上辈子的他因为生病，人前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向来处处优秀，却习惯了低调.
　　可是现在，夏飞的眼睛里有了一种光.
　　很精神，很...有朝气.这样的夏飞，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张青凯这边还在思绪翻涌，班主任说：“夏飞和张青凯，你们先在最后面那一排空着的位子坐着吧.”
　　张青凯回过神来，眼睛瞪得浑圆.他跟着夏飞往后走，人僵硬得都不知道动了.
　　“张青凯？”他听见旁边有人在小声叫他的名字.
　　这一声他回忆了二十年，恍惚间再听到，喜悦从全身集中到嘴角.
　　他清脆地应了声：“诶！”
　　“你声儿小点.”夏飞身子伏下去些，跟着笑了，“你怎么还背着书包呀，跟个□□包似的.”
　　张青凯把书包往抽屉里一塞，不自在地双手交握，也学着夏飞那样低着头，轻轻地说：“我以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你学习好厉害.”
　　夏飞也没有假谦虚，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说：“还行吧.”
　　张青凯问：“你今天，怎么到的这么晚？”
　　夏飞是个对自己很自律的人，正常情况下，他很少会迟到.
　　夏飞警惕地往老师的方向打量了一眼，然后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几本厚厚的书.
　　“我借书去了.”他捧着书就像捧着宝贝，“选了好一会儿.”
　　张青凯往其中一本指了指：“这个商务印书馆出的好一些.”
　　这还是上一辈子的夏飞和他说的.
　　夏飞很惊讶地说：“是吗！”他翻了几页，又把它合上，“那我放学再去换一本来.”
　　“我也有很多想看的书.”张青凯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书对他来说简直是种煎熬，以前每次他说是说着要陪夏飞一起看，结果还没等半个小时他就睡过去了，“我放学，能和你一块儿去吗？”
　　夏飞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灵活地转着笔，听到这话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好啊.”
　　张青凯是怎么都没想到，初中的他和夏飞再一次成为好朋友，是从一起借书看开始的.他心里清楚，夏飞表面上对谁都是三分笑，可真要让他能看得上眼可不容易.
　　张青凯决定从他这个爱好点出发，以最快的速度拉进两人关系.
　　“张青凯.”夏飞合上作业本，收拾着书包问，“今天去吗？”
　　“去！”张青凯跟着站起身，把书一股脑塞进包里，“当然去！我一天不看书浑身痒痒得厉害！”
　　两人一起从学校前的小吃街穿过去，夏飞买了俩饼，递给张青凯一个.
　　张青凯还没反应过来，杵在原地看着夏飞.
　　“吃呀.”夏飞吸了吸鼻子，忍耐着饼子窜出来的香味，“我妈早上给我零花钱了，趁我富裕着，得吃个饼庆祝.”
　　张青凯激动得双手接过去，夏飞拉开自己饼上的塑料袋，大大咬了一口.
　　张青凯问：“香吗？”
　　夏飞嘴里被塞满了，声音出来都是闷的：“好香！”
　　张青凯以前很少和夏飞这么吃路边的小吃，夏飞因为那病身体很差，几乎不会吃除了家以外的东西，要是吃了准上吐下泻.
　　他记得有一次，他去夏飞家玩，夏飞推给他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张青凯打开塑料袋一看，里面是一对外边买的炸翅，还热乎着.
　　夏飞笑着说：“我去书店买书，经过这个小摊，实在香得受不了就买了对.”
　　张青凯心里涩得很，他很想说我现在带你去吃肯德基，又怕夏飞身体受不了.
　　有关于夏飞身体的一切，他哪儿都怕.
　　夏飞说：“你吃吧，别浪费了.”
　　张青凯揽着他的腰，低声说：“我一点儿都不爱吃这个.”
　　夏飞戳着他的肚子：“你吃吧，吃完了告诉我味道怎么样呗.”
　　张青凯磨磨蹭蹭地吞了，他借着出去扔垃圾袋缓和了会儿情绪.看着楼下追来追去打闹的小孩儿，和更远地方人们若有若无的说话声，苦痛一下子快把他的心窝子扎穿了.
　　等他回屋里，夏飞问：“好吃吗？”
　　张青凯笑着说：“比你妈做得差一截儿.”
　　夏飞笑着躺倒在床上，胳膊抬起来压住眼睛，嘴里喃喃：“什么叫差一截儿啊，我还差个付坤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3章 第 3 章
　　见张青凯迟迟没咬下一口饼，夏飞有点急：“你怎么不吃！”
　　“啊...”张青凯眼神闪了闪，这才回到现实，“我吃，我吃！”
　　说罢，他张开大嘴，一下子就把饼咬了一半.
　　夏飞看着饼上那个几乎成了直径的牙痕，惊讶地出不出话来：“你怎么饿成这样了.”
　　张青凯有个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压在心里好几周了，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这会儿趁着夏飞心情好，他犹豫着唤道：“夏飞...”
　　夏飞把塑料袋塞路边的垃圾桶里：“嗯？”
　　张青凯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咬着牙问：“你的身体...怎么样？”
　　夏飞不知道这算个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挠了挠头，说：“我挺强壮的啊.”
　　张青凯急得又往前一步，脑袋几乎要撞到夏飞的鼻子了，夏飞不得已后退了一步，人被挤得挨着了垃圾筒.
　　张青凯梗着脖子问：“你有没有得什么，很严重的病？”
　　夏飞想了想，突然特别严肃了起来：“好像有.”
　　张青凯这一瞬间像是被雷劈到了，他表情狰狞得难看，几乎是暴怒般地把头上学校要求在路上戴着的安全小黄帽扯下来扔到地上，然后崩溃地蹲下来，边哭边喊：
　　“我操他大爷老天爷怎么这样，凭什么每次都这么对你，你这么好一个人...”
　　夏飞大窘，觉得自己真是嘴碎，没事儿开什么玩笑.他赶紧弯下腰想拉张青凯起来：“张青凯其实我没事...”
　　张青凯蹭地站起来抱住他，哭着说：“夏飞你别怕，这一次我们早做准备，我不会让你那么早走，我一定想办法控制你的病情，我铁定还是一辈子都陪着你...”
　　夏飞一头雾水，茫然地伸出手摸着张青凯硬实的毛寸安抚着他.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夏飞扭过脸一看，一群打扮得怪里怪气的人走过来，看样子也是一群初中生，但估摸着应该比他们年纪大.
　　走在前边儿那人说：“小兄弟，借点钱花花呗.”
　　张青凯从夏飞怀里探出个头，刚才激动的情绪还没下去，他冷笑着说：“借你个屁！”
　　那人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哟，小矮子脾气很刚烈.”
　　张青凯懒得搭理他，拉着夏飞就打算走.
　　“我说你们别走呀.”那人身后站着的兄弟走上前，把他俩包围起来，“还没借钱给我们呢.”
　　夏飞见这阵势不妙，打量了几人的身高体型，又看了看眼前娇小的张青凯，叹了口气，说：“我们没钱.”
　　“没钱？”那人一脸不相信，“刚还见你们一人吃了个饼呢.”
　　夏飞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狗啊，真没见过追着饼跑的.”
　　那人愣了愣，开始吐脏话.
　　张青凯却笑出了声.
　　夏飞这人真是，蔫儿坏.
　　夏飞当然不可能给钱，但也不想让张青凯受什么伤，他低下头在张青凯耳边小声说：“等会儿我先揍那个领头的，你趁乱去叫人.”
　　张青凯没出声.
　　笑话！
　　他张青凯，会让夏飞在前边和人干架吗？
　　不可能的！
　　夏飞以为两人达成了共识，吼了声作为信号，接着冲了出去，一拳撞向领头人的鼻子！
　　“我操啊！”那人痛得趴了下去.
　　夏飞扭头吼道：“张青凯快跑！”
　　张青凯书包一扔，抓住离他最近的人，一腿就往他肚子踹了去.
　　夏飞怔了片刻，躲过旁人的攻击，大喊一句：“张青凯你个傻帽！”
　　这一声愤怒的呐喊，揭开了这场混乱大战的序幕.
　　张青凯是群架专业户，上一辈子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就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打架小能手.他不惹事，但别人要是胆敢惹他，他绝对不会吃哑巴亏.
　　特别是暗地里给夏飞使绊子的那群人，全被他收拾得见了夏飞恨不得磕头鞠躬.
　　现在这个初中生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像以前那样自如地揍人，但战略方法和技术水平他还是记得的，他挺顺利踢开一个人，来到了夏飞身边，帮他隔开往他旁边凑的人.
　　张青凯对夏飞喊：“我跑得没你快，你去叫人！”
　　夏飞趁躲人的时候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别说废话.”
　　谁都不肯留对方在这儿，于是俩人都没跑成.
　　但张青凯打着打着心里却急了，他刚才热气冲上头，任夏飞和他一起留在这儿干架，但夏飞...
　　夏飞身体不一样啊！
　　张青凯全身冒出冷汗，他慌忙喊道：“别打了，我给你们钱！”
　　话音刚落，夏飞传出一声闷哼.
　　张青凯揍人的动作顿停，他颤抖着往后一看——
　　夏飞的胳膊被领头的挥了一棒，整个人疼得踉跄了几步，有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地上.
　　张青凯浑身的气都被卸了个干净，他像头发怒的狮子踹开举着木棍的人，按着夏飞胳膊出血的地方把他藏到身后.
　　“我们拿钱出来.”张青凯止不住地颤抖，“让他走.”
　　夏飞本来还“诶哟诶哟”了几句，听到这话拿脚尖蹭了蹭张青凯脚后跟：“我没事.”
　　张青凯回头瞪了他一眼，夏飞憋屈地闭了嘴.
　　对方的头子呸了一口，说：“不好意思，钱要，人我也不会饶.”
　　“我他妈和你说，放了他！”张青凯歇斯底里嚎了一嗓子.
　　夏飞在后面耳膜都要被炸碎了.
　　头子冷笑一声，手上棍子挥了挥，向张青凯夏飞逼近.
　　张青凯狠狠盯着他，眼睛一转，在地上瞅着一块砖头.他仗着身形小飞快地捡起它，趁着头子没回过神来照着他脑门一砸.
　　头子一脑袋的星星.
　　张青凯揪着头子的衣领，把他拖到夏飞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的小混混.
　　头子全身发凉，张青凯的砖头还悬在他头顶上，他蜷脚抖着说：“你、你冷静，我进了医院老师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你也没好果子吃.”
　　张青凯拿砖面蹭蹭他的脸：“哥们儿，我现在就告诉你，是你们先跟的我们，我朋友也见血了，我这叫正当防卫.”
　　夏飞用没受伤的那个手拿起棍子，戳戳头头的肚子，也跟着张青凯那样喊：“哥们儿，我俩都好学生，你把事儿捅到老师那儿去，我们一装可怜顶多挨顿骂，你们这种惯犯...啧啧.”
　　周围人的脸全煞白了.
　　夏飞拿着棍子把所有的人指了一遍，一字一字说：“你们的脸我都记住了，你们想做什么尽管来，明天我就去校长室告状，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到班上认认人就行了.”
　　张青凯在背后，盯着夏飞的胳膊，不说话了.
　　几个小混混毕竟也是初中生，听到夏飞的话之后顿时慌了神，面面相觑几秒，都有了点儿想跑的意思.
　　老大还被张青凯按在地上，他扭动了几下之后，不甘心地说：“好，我放你们走.”
　　张青凯又糊了他一拳：“谁放谁！”
　　老大缩了缩，说：“你们...放了我们...”
　　张青凯还想说什么，夏飞赶紧架住他胳膊，顺势又踹了头头一脚：“快滚！”
　　一伙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夏飞看着他们灰溜溜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飞.”张青凯这时候压着声音，有点晃神地问，“你胳膊没流血了？”
　　夏飞想起这茬，笑声戛然而止，他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刚我说我得了严重的病，其实是...”
　　夏飞看了眼张青凯渐渐沉下去的脸色：“逗你的.”
　　张青凯沉默地盯着夏飞，眼里的小火苗又烧了起来.
　　他嘴巴张开，不敢相信地问：“...逗我的？”
　　夏飞看张青凯好像傻了，有点急地说：“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骗你！”
　　“该！”张青凯大吼一声.
　　“啊？”夏飞瞪圆了眼，“张青凯你受什么刺激了？”
　　张青凯抱住夏飞死死不愿撒手：“我说该啊，该！你就该骗我！太好了，你是骗我的！”他真想像以前一样把夏飞抱起来转圈，但现在这个身高他只能低头埋在夏飞胸口，抑制不住地兴奋，“夏飞，以后你是完全自由的了.”
　　夏飞胳膊被压着了，他轻轻推开张青凯，脸蛋有点红，不仔细看真看不出：“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傻啊...”
　　张青凯躺在夏飞腿边上，听见夏飞翻书细微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光晕打在头顶，变成大大小小不真实的光圈.
　　张青凯仰头愣神地看向夏飞，心里想，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他伸出手，摸摸夏飞的手：“夏飞.”
　　夏飞见他醒了，不动声色地把手头的书合起来扣在桌上.
　　带书名的封面被朝里扣着.
　　张青凯抱着夏飞的小腿，脸颊贴着轻轻磨蹭：“小飞哥.”
　　夏飞觉得有点别扭，但这样的接触他又很喜欢，他拂拂张青凯的鬓发，又揪一揪他的耳朵.
　　张青凯突然起身，跪在夏飞面前，把他扑在怀里.
　　夏飞呆了，任张青凯把自己的脸搓圆揉扁.他强自镇定，张青凯却越来越得寸进尺，最后还伏在他耳边，慢慢地问：“夏飞，为什么昨天他们，要亲嘴啊？”


第4章 第 4 章
　　昨天他们一起回家时，正好碰见班长和学委躲教室里嘴对着嘴.两人面目表情地对视一眼，眼见着班主任要走过来，张青凯重重咳嗽一声，捂着夏飞的眼睛走了.
　　夏飞以为张青凯对这件事不在意，没想到他今天又问起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张青凯的眼睛，两人不足十厘米的距离让他咽了口唾沫：“喜欢，就亲了呗.”
　　张青凯又凑近了点儿：“只要喜欢就可以那样？”
　　夏飞摇摇头：“得两个人都喜欢才能那样.”
　　张青凯还想说什么，门口的地方传来一阵钥匙撞在一起叮叮咚咚的声音.夏飞有点惊讶地说：“我妈回来了！”
　　“你妈？？”张青凯猛地把自己从夏飞面前拔开，接着急匆匆地整理了一遍夏飞被他压皱的衣服.
　　夏飞看了他一眼，穿上拖鞋走出去：“妈——”
　　张青凯听见夏飞妈妈问：“门口怎么两双鞋呢，你带同学回来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穿鞋跑出去，门口站着的女人微笑望着他.
　　这个女人，以前曾经把他当儿子看待，他不仅没有好好回报，还深深地辜负了她的期待和关爱.
　　夏飞妈妈和蔼地问：“这就是你经常说的张青凯同学吗？”
　　“对，他是张青凯.”夏飞伸出腿踩张青凯一脚，“张青凯，这我妈.”
　　“诶！”张青凯重重应一声，脸红脖子粗地喊了一句，“妈！”
　　夏飞和夏飞妈妈都愣了.
　　张青凯也呆滞了.
　　我刚...喊的什么...
　　夏飞妈妈特开心地说：“飞飞，你上哪儿给我找了个好儿子回来？”
　　夏飞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挺嫌弃看了眼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张青凯：“什么好儿子啊，傻儿子还差不多.”
　　张青凯只恨不得一头往墙上撞去.
　　再一想，撞夏飞家墙可不好.得，还是回去撞自家的吧.
　　夏飞妈妈只是回来取一趟东西，没五分钟就出去了，临走之前还和张青凯说多来家里玩.
　　等屋里又只剩下他俩，张青凯支吾问：“我，刚是不是搞砸了...”
　　夏飞翻一页作业本：“搞砸什么？”
　　张青凯挺郁闷地说：“你妈对我第一印象肯定不好，指不定觉得我多傻呢.”
　　“嘿.”夏飞乐了，“你还是有自知之明嘛.”
　　张青凯也笑了，他摸摸夏飞的脸：“没和你开玩笑，我很认真地问的.”
　　“没事.”夏飞咬一口苹果，“虽然有点傻，但还是挺...”
　　张青凯问：“挺什么？”
　　夏飞也不看他，不紧不慢地说：“挺招人喜欢的.”
　　挺招人喜欢的.
　　也招你的喜欢吗？
　　张青凯左边嘴角快转个圈咧到右边去了，他低下头，收敛了一下表情.
　　“张青凯.”夏飞直勾勾看着他，“你高中考哪个学校？”
　　张青凯想都没想：“一中呗.”
　　“一中？”夏飞有点惊讶，张青凯成绩不太好，一般他这个成绩梯度的不会考虑一中，
　　张青凯理所当然地说：“你上一中，我肯定得跟着你跑啊.”
　　夏飞拿笔敲他的手指：“你既然这么说了，到时候就别考不上.”
　　张青凯用小指绕住夏飞的小指，勾着嘴角，难得在夏飞面前有点痞意地笑道：“信我一次，我人品很好的.”
　　张青凯上一辈子毕竟也算是个高材生，中考再难在他眼里也只是提前半小时交卷和提前二十分钟交卷的区别.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先查了夏飞的成绩.
　　当屏幕上出现“总分：1063”的时候，他激动地狠狠锤了一把键盘！
　　他们这一届中考总分1070，夏飞这分数，太漂亮了！
　　张青凯按着胸口深吸几口气，拿起电话就拨通了夏飞家的号码，机械的女声提示那边正在通话中.
　　张青凯放下听筒又打了遍，还是打不通.
　　他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电话在叮叮叮地响，他赶忙冲过去接起来.
　　夏飞在那边很亢奋地喊：“张青凯...张青凯！你太厉害了！一中绝对没问题！”
　　张青凯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问：“我几分？”
　　“几分？几百分了都！994！994！！”
　　“我爸妈可得高兴俩月了.”张青凯也不太惊讶，这分是他估摸着考出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考那么好！”
　　“啊？”夏飞沉浸在张青凯分数的喜悦中，听到这话，问，“我多少分？”
　　张青凯笑着说：“一般一般，一零六三.”
　　那边的话筒砰地砸到了地上.
　　这个暑假俩人过得特别惬意，张青凯那分数在旁人眼里本就是超常发挥，夏飞更是直接考到了中考状元.两边家长都很满意，这让他们完全没有其他毕业生要面对的苦逼事.
　　张青凯暑假找了个篮球助教的活儿，一天工作八小时，给的工资不低.
　　夏飞本来每天窝在家里看书，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去接张青凯下班.后来夏飞爸爸单位里的人找夏飞给读小学的儿子弄课外辅导，又变成了张青凯从体育馆出来之后顺便等夏飞一起回去.
　　整整一个长假，别人在外边儿玩了好几个地方，张青凯夏飞两个人什么地方也没去.
　　高中的第一天，夏飞背着书包走出筒子楼，不远处的树下有人按着自行车上的铃铛，弄出一连串的声响.
　　夏飞往那边瞧一眼，乐了.
　　张青凯特酷地用脚划着自行车过来，拍拍后座：“小飞哥，让我载你一程呗.”
　　夏飞侧坐上去，抱着自己的书包：“你技术怎么样啊，待会儿开学第一天摔得鼻青脸肿进教室，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张青凯把夏飞的右手环到自己腰上：“你对我要有点信心.”
　　夏飞笑了笑，轻轻掐了一把张青凯的腰.
　　张青凯喊着“走咯”，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向前滑了出去.
　　夏飞警惕了一会儿，见张青凯虽然骑得不快，但勉强算得上稳，好歹是松了口气.没想到离学校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张青凯辜负了他的信任.
　　自行车经过一块不太大的石块，张青凯没能躲得过，车剧烈地上下晃动了几波，夏飞左右看看，问：“怎么了？”
　　张青凯头冒虚汗，极力维持着平衡：“稍微有点儿晃，没事儿...”
　　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栽进路边草丛里.来往的路人看着他们，都傻了眼.
　　张青凯倒下去的时候还记得搂着夏飞，夏飞整个人趴在他身上，闷哼了一声.
　　张青凯紧张地抱着夏飞坐起来：“摔哪儿没？”
　　夏飞揉着胳膊挂在张青凯身上，有点好笑地说：“我在想，缺胳膊断腿和鼻青脸肿，哪一种方式进教室比较好.”
　　张青凯扶着他起来，帮他拍掉身上沾的小草：“哪能啊，你看你这不好好的嘛.”
　　车是不敢骑了，两人一瘸一拐地走进校门，像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偏偏一路还有不少人和张青凯打招呼，张青凯顶着脸颊的一大块淤青，毫不在意地招呼回去.
　　夏飞偷着乐，恨不得拿相机把他这一脸傻样拍下来.
　　张青凯看见夏飞的小表情，扭头也冲他龇着牙笑起来.
　　夏飞一愣，伸出手比了比张青凯的头的位置：“张青凯，你怎么比我高这么多了.”
　　上辈子长到一八六的张青凯嘿嘿笑：“我今天这鞋底子比较厚，明天不穿这双就和你一样高了.”
　　夏飞看了他一眼.
　　张青凯赶紧住嘴，转而指着不远处扎堆的人说：“那儿是不是出的分班表？”
　　夏飞踮起脚，什么都没看清，只得又蹦了几下，说：“好像是.”
　　张青凯把书包挂自行车上推到一边有长椅的地方踢开支架脚，掏出张纸把椅子擦干净了些，又捋着袖子对夏飞说：“我去看看我们在哪个班，你在这儿坐着.”
　　夏飞看见张青凯移动着两条大长腿，噌噌几步淹到人堆里.
　　旁边一直瞧着他们的女孩儿笑出了声：“你哥们儿对你真好.”
　　“是吗？”夏飞眯着眼睛，手指在自行车的扶手上轻轻敲打，“他不是我哥们儿.”
　　张青凯飞速冲回来的时候，女孩儿正好走开，空气里还有股没散开的香味.
　　他含糊不清地问：“那谁啊？”
　　夏飞往张青凯嘴里塞一根棒棒糖，不解问：“谁是谁啊？”
　　张青凯下巴往女孩子走的方向点点：“就刚和你说话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你对她还笑个不停呢.”他使劲嗅了一下，有点小声地说，“这香味还挺好闻，赶明儿我也买瓶香水往身上滋啦啦一顿喷.”
　　夏飞实在没忍住笑，他原地转个圈，还用手往自己面前扇了几把风：“哪儿香了，我怎么没闻到？”
　　他转过身，盯着张青凯说：“我都没注意那女孩儿漂亮不漂亮，你看得挺仔细.”
　　张青凯瞪圆了眼睛：“你倒打一耙.”
　　两个人往车棚走，夏飞翘着嘴角，问：“我俩在一个班吗？”
　　张青凯说：“你16我11，虽然不是一个班但都在三楼，只是在三楼的最两边.”
　　夏飞不说话了.
　　张青凯趁没人看，伸手搂了搂夏飞的腰：“没事儿，我下课就去找你玩.”
　　夏飞笑着看他一眼：“别人以为我欠你钱呢，你这穷追不舍的样儿.”
　　张青凯蹲下来锁车，听到这话，忙附和：“可不是嘛.”
　　把夏飞送到教室门口，张青凯靠着栏杆，说：“下课等我来找你.”
　　夏飞摆摆手：“不用，中午一起吃饭就行.”
　　他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张青凯一眼.
　　张青凯了然，咳嗽一声，道：“我还想听你说说话.”
　　夏飞又絮絮叨叨说开了：“你上课认真点儿，高中不比初中，课下自己看书没有老师讲课效果好.”
　　张青凯拍拍夏飞的肩，手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来，最后停在他的手心轻轻捏了捏：“你不用担心我这边，我一定好好学习，高二分科之后和你考到一个班.”
　　夏飞朝他比个大拇指：“好，等你.”
　　“夏飞，夏飞！夏飞~”张青凯趴在教室外边呼唤着夏飞的名字.
　　夏飞正拿着块抹布擦讲台，听到这山路十八弯的调调，回过头轻飘飘地打量了张青凯一眼.
　　张青凯不喊了，改成把额头贴在玻璃上，眼睛跟着夏飞打转.
　　夏飞走到张青凯面前，用抹布在窗户上比划.
　　张青凯注视着夏飞纤长的手带着块脏兮兮的抹布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像亲昵地蹭过了自己的脸.
　　他的笑容渐渐淡下去，眼里心里，都是此时夏飞专注的样子.
　　夏飞的动作也慢慢停下了，他歪着头，把手从抹布里抽出来，按在玻璃上张青凯鼻子贴着的地方.
　　两个人看着彼此，都是一脸正经的表情.夏飞收起平时总是带着的淡笑，张青凯也舒平了总是扬起的眉梢.
　　有些东西不用说，只是看着对方，就什么都明白了.
　　过了一分钟，夏飞推开窗户：“是不是等很久了？”
　　张青凯站直了些：“不久.”
　　夏飞去教室后面洗干净抹布，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张青凯在门口迎着他.
　　下楼梯时，夏飞问：“你最近很闲吗，老看见你在我教室外边儿晃荡.”
　　张青凯没想到自己悄悄走过去都能被夏飞发现：“我没有，我不就是...去上个厕所！你总不能让我憋着吧！”
　　“那不能一下课就往厕所跑吧？”夏飞顿了会儿，斜眼瞅他一眼，“你是不是肾不太好.”
　　“怎么说话呢！”张青凯又气又急，他压低了声音在夏飞耳边恶狠狠道，“这话不能乱说！”
　　夏飞笑着用手肘捅捅他的肚子，委婉地求饶.
　　“张青凯？”楼下走上来张青凯的同班同学，他好奇地看了夏飞一眼.
　　张青凯放开夏飞，笑道：“武侯，你还没走啊？”
　　“去参加校队选拔了.”武侯很诧异地问，“你没去？”
　　张青凯的笑容僵了一瞬，他赶紧看夏飞一眼，说：“我平时玩玩就行，正儿八经训练太累了.”
　　夏飞看张青凯反应不对，从他背后探出个头，笑着问武侯：“什么选拔赛？”
　　武侯刚就想和夏飞说话了，他特别激动地说：“你是那个中考状元、期中考试第一的夏飞吧，我和你一个学校里出来的，你记得我吗！”
　　张青凯按着武侯凑上来的脸，很嫌弃地说：“不记得不记得，走开些！”
　　没想到夏飞想了一会儿，竟然说：“你以前是不是十班的，我见过你们一起打球.”
　　“啊！”武侯捧着胸口，就像小心脏被狠狠地来了一枪，“我的个天爷，夏飞记得我.”
　　张青凯瞪着武侯这个样子，恨不得把他从楼梯间踹下去.
　　夏飞揭开这茬，继续之前的问题：“你刚刚说的选拔赛，是选什么？”
　　武侯说：“校篮球队从高一选人呢.”他又转向张青凯，有点气愤地问，“你球打得那么好，竟然不去？刚学长问我你怎么没来，我还想怎么可能.好小子，你真没去！”
　　张青凯啧了声：“多大点事儿，高一厉害的那么多，我去也不一定被选得上.”
　　武侯说：“高一里面比你厉害的，就没这个数！”
　　他比了一根食指.
　　张青凯掏掏耳朵，说：“声儿小点.”
　　武侯瞪着他：“离结束还有一会儿，你真不去？”
　　张青凯说：“我真不...”
　　“他去.”夏飞截走张青凯的话，“他马上就去.”
　　张青凯瞪大了眼睛：“夏飞...”
　　夏飞倚在楼梯扶手上，站在比张青凯高一级的台阶上，挺认真地说：“张青凯，收起你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你先去，剩下的事我们再讨论.”
　　张青凯吸着的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他仰视着夏飞，咬牙还想说什么.
　　夏飞倾上身抱抱张青凯，轻声说：“快去吧，我跑得也不慢，保准就落你几分钟到.”
　　张青凯没说话，紧紧搂了夏飞一把之后往体育馆狂冲而去.
　　武侯也跟着张青凯跑出去，边跑边对夏飞说：“夏飞，下次见！！！！”
　　张青凯扭头怒吼：“别给我废话！”
　　夏飞走在去体育馆的路上，心里有点乱.
　　他丝毫不怀疑张青凯对篮球的热爱和校队的向往，那人没什么爱好，平时除了在自己身边待着，就是抱着球泡在篮球场.
　　他为什么不去参加选拔？
　　夏飞用力闭上眼.
　　明知故问.
　　如果真的被选上，每天放学后起码要训练两个小时，周六周日还要加训.张青凯那个傻子，怕光是因为这个就不肯去了吧.
　　还有自己也期盼着的，高二和他分在一个班.
　　夏飞真是失望透了，对张青凯，对自己.
　　离体育馆越近，里面传出来的欢呼声就越清晰.夏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视线被球场边观看的人拦了个严实，他只得走上观众席.
　　往上走了好几排，夏飞这才看清楚，篮筐侧边举着球欲投的张青凯.
　　没有任何的迟疑，张青凯轻松地往前一送，球便空心入网.
　　夏飞把书包扔在座椅上，手撑着栏杆，按捺不住心中的躁郁与兴奋.
　　张青凯又往外走出一点距离，这次球又毫不悬念地入了网.他在罚球线附近各个点尝试了一遍，在旁站着的高个子男孩说：“试试三分.”
　　张青凯站到三分线上，他微侧着身，眼睛淡淡瞥向篮筐.
　　夏飞眼眸微闪.
　　初三那年，他坐在草地上，看着篮球场三分线上的张青凯，一次一次把球举起来又放下，不解问：“你跳舞呢？”
　　张青凯扭头对他笑着说：“找感觉呢，感觉找对了以后就轻松了.”
　　夏飞的手攥住栏杆，眯着眼睛想：张青凯，你的感觉找对了吗？
　　下一秒，张青凯抬起双臂，轻轻一跃，同时用手拨出篮球.
　　“唰——”，三分空心.
　　高个子男孩把球又抛给他：“再试.”
　　张青凯接下来投了三次也都投中，高个男孩没有再给他球.
　　接下来预选出来的十个人分为两队进行对抗赛.当然，不一定是赢的那队就能全部选上，输的人里面也拥有同等的资格.老队员们看中的是比赛中每个人能发挥出的最高水平和潜在的上升性.
　　随着一记哨声，比赛开始.
　　张青凯那队没有拿到球的主动权，对面持球的人反应很快，运球能力也很高.他轻松地过了几个人之后，想先以一个扣篮给张青凯的队伍一个下马威.
　　球刚举起的那刻，他的余光看见自己的队员牢牢地缠住了每一个对手.然而当他猛然一跃，球被举至最高，横空伸出的手打断了他的节奏.
　　张青凯用上了全身力气，气势汹汹地拍开那颗蕴含着强劲力量的球.
　　全场哗然.
　　人们都期待着那人能来一个精彩的重扣，张青凯却为他们带来了一记高超的盖帽.
　　球落到张青凯的队员手里，张青凯最后一个来到自己的半场.
　　他的队员水平参差不齐，最次的那个在传球的过程中没接住，球落到了对手手里.持球人反应很快地想把球传给自己的队员，球在空中传递的过程再次被截断.
　　球的两次易主，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一些老队员情不自禁喊了声好.
　　张青凯灵巧地过人之后又被两人包抄，他环视全场，将球传给地理位置最佳的队友.
　　队友虚晃几下，投出这颗球.球在框上转了三圈，从框外直直落下.
　　高二的正式队员打趣道：“这球还能不能进了？”
　　话音未落，篮板球被之前投篮的队友拍了出去.
　　球落到了正站在三分线上的张青凯手里，他没有任何停滞，轻跳跃起一气呵成.
　　球出手的那刻，夏飞坐到了位子上.
　　他看到了张青凯的表情，自信，甚至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气.
　　——又是一个三分空心.
　　场地两边响起掌声，高个男孩这时候叫了停.
　　趁这个间隙，张青凯眯着眼睛在观众里找寻着夏飞的身影.
　　夏飞心道，喂，我在这儿呢！
　　张青凯突然抬头，眼神牢牢锁定住夏飞.良久，他露出一个温柔又狡黠的笑容.
　　夏飞想，明明此时居高临下的人是他，但他好像被张青凯所有的气势，击破得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新年快乐。


第5章 第 5 章
　　“嘿，小飞来了！”
　　夏飞刚提着保温桶走进体育馆，在一旁偷懒的学长就对着他招呼了起来.夏飞喊了声“学长好”，眼神却不住地在馆里滴溜溜转.
　　学长喝口水，说：“张青凯换衣服去了，你去更衣室找他吧.”
　　夏飞顺着学长指的路找到更衣室，他把手上大大小小的东西放在地上，敲三下门.
　　“请进.”里面是张青凯的声音.
　　夏飞轻手轻脚推开门，张青凯背对着他玩手机.他本来想搞个突然袭击吓张青凯一跳，没想到张青凯刚放下手机，自己裤兜里的手机就跟爆炸了似的.
　　老妈充话费送的不知道一个什么牌子的手机，响起来效果惊天动地.夏飞下意识想伸手捂住口袋，张青凯一脸震惊地转了过来，看上去是有点吓懵了.
　　夏飞顺势点开手机，念起了张青凯发给他的短信：“夏飞，我今天可以早点走，校门口接你，门口等着就行了，我来接你.么.”
　　最后那字逗得张青凯脸有点红：“别念出来啊.”
　　夏飞笑着清清嗓子，又翻出前面几条信息.
　　“夏飞，今天太阳真够大的，我热得都快受不了了，你出来戴上上次一起买的遮阳帽，一定记得！！么.”
　　“夏飞，我刚路过楼下看见有人推着小车卖炸鸡腿，我买了五个，等会儿咱一起吃，你三我二.么.”
　　“夏飞.今晚星星可真多，我睡不着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睡了（如果没睡，你就探出个头瞧瞧天空吧）.么.”
　　夏飞把手机收回兜里，说：“啧，我这鸡皮疙瘩.”
　　张青凯手支在大腿上，慢慢说：“我以后改成给你写日记得了.”
　　夏飞说：“嗯，那要买个好本子.就小女孩儿最喜欢的那种，封面粉红色，里面翻开还得有股香味.”
　　张青凯点点头：“扉页就写上几个大字‘想你的张青凯——写给夏飞.’”.
　　夏飞走过去，坐到张青凯旁边，睁大眼睛望着他：“真写啊.”
　　张青凯说：“行啊，反正以前也写过，还挺多.以后如果继续写，我就好好收着，写满一本就给你看，你喜欢就送给你.”
　　夏飞偏过头，靠在张青凯身上：“那我也得写，还要学着你的，在封面写上‘想你的夏飞——写给张青凯.’”
　　张青凯鼻子竟然有点酸酸的，他搂住夏飞说：“得，凑一对了.”
　　“嗯.”夏飞畅快地吸一口气，脸埋在张青凯肩膀里，说，“凑一对儿了.”
　　两人没骨头似的靠了会儿，张青凯肚子开始叫唤了，他站起来：“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夏飞站到他旁边，看着他弯腰捡起保温桶和塑料袋，有点纳闷地说：“你是不是又长了？”
　　张青凯笑着瞥他：“你才发现？”
　　夏飞原地踮了几下脚：“我怎么就没长高了呢？”
　　张青凯拍拍他的头：“我看还能窜个二十厘米.”
　　夏飞看他一眼，摆摆手走出了更衣室.
　　他们选在经常去的室外篮球场旁一个小草地上，张青凯正想坐下来，夏飞伸脚在他还未着陆的屁股上踹了下：“打住.”
　　张青凯捂着后面，靠在树边上看夏飞摸出一块大花布，铺在地上.
　　夏飞说：“阿姨洗衣服也麻烦，你好歹讲究点儿.”
　　张青凯坐到他旁边，两人盘着腿，像两个小和尚.
　　“怪不得夏飞大宝贝儿比我还招我妈疼呢.”张青凯端过夏飞递给他的汤，喝一口，“可这布的颜色，我看着太鲜艳了些.”
　　夏飞抻抻腿：“这块布脏了做不了别的用，我求了我妈好久她才让我带出来的.”
　　张青凯看见夏飞这架势有点好笑：“吃着饭呢，你怎么还做起操来了？”
　　夏飞脸上这才显出点不舒服的表情来，他脸皱成一团：“压久了，我腿麻.”
　　张青凯碗一放，拉着夏飞的小腿细细给他按摩起来，他嘴上啧啧称奇：“这位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是根练武的好苗苗啊.”
　　夏飞仰着头，舒服地哼哼：“嗯，练什么功，你给我指点指点.”
　　张青凯小声说了三个字：“童—子—功.”
　　夏飞眼睛瞪得老大，他托着屁股往张青凯外的方向挪了挪，“你这人！嘿！还优秀团员呢！就这思想！团之耻，团之耻啊！”
　　说完，还拿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狠狠拍了几下.
　　张青凯见他演上瘾了知道自己说不过，忙把人圈回来：“吃饭吃饭，要想长高，就得吃饭.”
　　夏飞听了也不再闹，使劲扒一口饭.
　　吃到没两口，夏飞往腿上使劲儿一拍，张青凯顺着望过去，夏飞白皙的小腿被他自己拍得通红.
　　张青凯特别心疼地问：“怎么了？”
　　夏飞笑着挠挠脖子：“我怎么这么招蚊子啊.”
　　张青凯听到这话愣了，夏飞上辈子就很怕蚊子，但他出门少，蚊子没机会叮他.没想到这一世，夏飞身上的这些小秘密，还都一模一样.
　　张青凯见夏飞不自在，饭都没心情吃了，他说了句“等着”，起身拔腿就往小卖部跑.
　　夏飞拿张青凯脱下来的外套盖住腿，再捂住脖子，眼巴巴地等来了张青凯...和一瓶花露水.
　　夏飞仰着头问：“是蛇胆味儿的吗？”
　　张青凯把花露水倒在手上，伸到夏飞面前给他闻.夏飞闻见喜欢的味道，笑了笑，低下头露出后颈.
　　张青凯边抹边说：“这些蚊子还想来呢，只是被熏跑了.我可得多抹点儿，你的血比花露水还香.”
　　夏飞偏头，见大中午的没人经过，伸出手环住张青凯的腰.
　　张青凯笑笑：“你不热吗？”
　　“热.”夏飞的声音有点闷，“抱一会儿，热到受不了，我再撒手.”
　　吃完饭，夏飞坐在树下乘凉，张青凯收拾东西.他问：“在这儿看书还是去教室？”
　　夏飞热得都快化作一道仙气飞走了：“还是去教室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大大小小的东西到了张青凯手里，他手臂拖着夏飞的防晒服，跟夏飞说：“穿上，等会儿晒伤了.”
　　夏飞别别扭扭地套上了衣服，他被张青凯拉了起来，问：“去你班还是我班？”
　　张青凯说：“当然去你班，坐你位子旁边，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能被学霸光辉照得透亮.”
　　夏飞脸被捂得通红，他从衣领上露出两只眼睛，笑着看向张青凯：“是，跟x光似的，你几根肋骨都能看清.”
　　为了让住宿生能有地方学习，一中的教室放假一般都不会锁门.张青凯和夏飞走进班里，发现有好些同学已经在看着书了.
　　“张青凯！说了不准你再进我们班的，别围着我们的圣物转了，放下手中的水果出去！”夏飞的班长见进来的是他俩，停下笔骂了一句，其他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啊？”张青凯扭头问夏飞，“你这地位上升得挺快呀，上学期还是吉祥物现在都成圣物了？”
　　夏飞靠在讲台边上，摊手：“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张青凯拉开装圣女果的包装袋，让每个人抓了几颗，等大家都吃完之后，才胆大包天地说：“既然你们吃了我的东西，不如把圣物让给我呗.”
　　班长毫不在意地抬起手往外挥挥：“夏飞已经失去价值了，拿去拿去.”
　　张青凯笑呵呵地一路揽着夏飞的肩膀走到了位子上，夏飞脱了外套，说：“我想坐电风扇下边儿.”
　　“等会行吗？”张青凯怕打扰到别人学习，放低声音，“汗干了再去，我怕你感冒了.”
　　夏飞身体不怎么好，每次换季变天就容易生病，生病了还好得慢.
　　“行.”夏飞从张青凯后面拿下书包，问，“先复习哪门？”
　　“数学.”张青凯一脸苦大仇深地说，“我昨晚上看数学，看一页睡着一次，最后实在是挨不住了，趴桌上睡了一整宿.”
　　夏飞笑着看他一眼：“数学在我抽屉里，你找找.”
　　张青凯熟门熟路地从夏飞抽屉里掏出两本一模一样的数学练习册，这是他们在书店选了好久的参考书.
　　“夏飞，有个题问你！”教室前面有人转过来唤夏飞.
　　“马上过来！”夏飞应了一声，对张青凯说，“你从上次的地方继续做，我跟他说完就过来.”
　　“嗯，行！”张青凯拿出一杆笔，想了想又从运动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把毛巾塞背上，那儿有电风扇.”
　　夏飞掀开背后的衣服，把毛巾挂肩膀上，摸摸张青凯蓬松的头发：“好好做题.”
　　张青凯注视着夏飞的背影几秒，回过神来又看着摆在眼前的书，“数学”俩大字闪得他脑袋有点晕.


第6章 第 6 章
　　按理说他也是经历过一次高考的人了，高一的题目，对他来说不应该有什么困难.
　　但架不住这是夏飞精心选出来的书啊.
　　张青凯和书对视了整整一分钟，才拍着自己的脸，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夏飞足足有二十分钟没回来，张青凯也卡在一个挺难的题上，换了三种方法都没做出来.
　　他翻开夏飞的本子，在这一题的下面，夏飞标了三个小序号.一号二号后面写了几个公式，三号后面画了张图.
　　张青凯咬着笔杆子好一会儿才看懂，夏飞这是只把三种思路写在了上面，但这也够他模模糊糊看个大概.张青凯半猜半琢磨，好歹算是学会用一种方法做这道题了.
　　做完之后，他闭着眼睛想了会儿做题的思路，翻一页新的草稿纸，又看着题干把这题做了一遍.
　　最后一步的计算量很大，张青凯写数字写得眼花，心里不想再算.
　　“别停，结果在考试里也有两分.”夏飞冒出个头，在张青凯耳边说.
　　张青凯被吓得肩膀一抖，也没有回头，用两分钟再一次算出了结果.
　　夏飞从他身后抽出书，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其实我忘了跟你说，这题不做也无所谓的.”
　　张青凯一脑门的汗，听到这话，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别呀，我做得可都快虚脱了.”
　　夏飞捧着本子看起来特别高兴，他对张青凯说：“你真厉害.”
　　张青凯对他抱了抱拳：“小飞哥，你也是.”
　　晚上骑着自行车回去的路上，张青凯逆着风喊：“夏飞，我怎么有点紧张.”
　　夏飞空出一只手撩开糊到眼睛里的一根刘海：“你紧张干嘛？”
　　“抱紧我腰，别乱动！”张青凯转过去皱着眉说了一声.
　　他说：“再过几天就期末考了，我得好点考.”
　　夏飞“嗯”了声.
　　张青凯的意思他知道，他前几次考试名次起伏很大，前二十有，掉出一百的情况也有.夏飞算过，一个班如果平均六十个人，张青凯这一次得考到年级前三十.
　　他环紧张青凯的腰，把脸贴到他的背上.
　　“我感觉你行.”夏飞听着张青凯的心跳，“你这么厉害，平时的练习册几乎能全对.你说你数学不好，今天好多很难的题却做出来了...”
　　“得得得，吹过了.”张青凯笑着问，“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说服自己啊，夏飞，你是不是比我还紧张.”
　　夏飞直接说：“是.”
　　张青凯吹着口哨兜着自行车拐了个道，他说：“夏飞啊，这种时候，你只要无条件相信我就行了.”
　　一中的老师效率比较快，考完考试的第二天同学们就到学校里领取成绩单.
　　夏飞的班主任见他走进来，笑着递给他一张成绩单，顺带还有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夏飞也没急着看自己的成绩，只是向班主任深深地弯下腰鞠躬.
　　班主任拍着他的肩，说：“夏飞，你是我在学业上最不担心的学生，其他方面也没的说.龙老师只希望你不管到了哪里，都保持现在这颗上进向善的心.”
　　夏飞点点头，脸上笑出两个小梨涡.
　　龙老师打趣地说：“不马上看看你的名次？”
　　夏飞摊开成绩单，自己的名字在最前面，他的视线移到最后面：年级排名，1.
　　夏飞的笑容顿时裂开了.
　　龙老师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以后在学校看见龙老师，不要装作看不见.”
　　夏飞赶紧摇摇头：“龙老师，我不会的.”
　　和班主任道别之后，夏飞深吸一口气，往张青凯的教室走去.
　　刚一走到门口，就看见张青凯那年轻的班主任大笑着伸出拳头捶他的肩膀，张青凯夸张地捂住手臂，嘴里大喊：“拳下留人！”
　　夏飞停住脚步，靠在墙边不动了.
　　一直到里面两个人闹腾完，夏飞听见张青凯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伸出手，拦住跨出门即将拐弯的张青凯.
　　张青凯往教室里看看，班主任没注意外面.他又往走廊两端瞄了眼，没有人经过.
　　张青凯低下头一笑，伸出没有握着成绩单的那只手，直接撑在夏飞身后的墙上，圈住了他.张青凯小幅度倾身，脸离夏飞越来越近.
　　夏飞从他手中抽出成绩单，摊开之后“啪”地贴在张青凯脸上.
　　张青凯：“...”
　　他不舒服地动弹几下，夏飞挠挠他的手背，说：“123木头人.”
　　张青凯没法子，听话地顿住不动了.
　　夏飞快要克制不住心脏地剧烈跳动，他用手比着张青凯每门的成绩，生怕眼神不好窜到别人那行.
　　张青凯很慢很慢地使着坏说：“怎么还没看清楚呢.”
　　“待会儿，马上就...”夏飞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张青凯知道夏飞肯定看到了自己的排名，他一把扯下成绩单，和目瞪口呆的夏飞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张青凯举起成绩单，念道：“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他挑着眉看夏飞一眼，“12.”
　　张青凯装作紧张忐忑地说：“夏老师，这成绩，您还满意吗？”
　　夏飞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气，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满意.”夏飞攥住张青凯的袖子边，“太太太太太满意了.”
　　“小飞哥.”付坤在外面敲门，奶声奶气地喊，“小飞哥快开门，快给我开门！”
　　夏飞揉揉眼睛，笑着翻了页书：“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给你开门？”
　　付坤愣在原地，不满地说：“我是付坤呀！”
　　夏飞起身，穿上拖鞋：“付坤是谁？”
　　付坤在门外急死了，跺着脚喊：“小飞哥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昨天摸脸给糖吃，还说长得好看的那个付坤啊！”
　　“你这小子.”夏飞猛地拉开门，“我还说你特别皮，你怎么不提.”
　　付坤笑着跳进来，他左右探探头，问：“张青凯不在吗？”
　　“不在.”夏飞给他洗了一个苹果，把他抱在腿上，“你不能叫他名字，得叫他哥哥.”
　　付坤捧着苹果，咬了一口：“我不.小飞哥你这种看起来才像哥哥，张青凯看起来不像.”
　　夏飞笑眯眯问：“他像什么？”
　　付坤仰着头哈哈哈笑起来：“他像流氓.”
　　夏飞赶紧把付坤的头按下去：“吃东西的时候注意点，这样容易卡住.”
　　付坤吃完一个苹果肚子就撑得不行，他说：“小飞哥你这儿有我能看懂的书吗，我妈说我每天只知道玩，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样子，我必须得震撼她.”
　　夏飞用纸擦干净付坤的手，听到这话乐了：“还知道震撼这个词呢？嗯，很有读书人的样子了.”他蹲下来，把床底下的纸箱子拖出来，“要文字的还是图画的？”
　　付坤苍蝇措手状：“图画的吧，一大页的字，我看了没半分钟准得睡，我妈又得骂我.”


第7章 第 7 章
　　“行.”夏飞笑着开始找书，他记得他有不少连环画被塞在箱子最底下，找起来很有困难.付坤也跳了下来跟着在旁边翻夏飞扔在一边的书，他拿起一本看起来很新却又被放在很角落的.
　　“小飞哥.”付坤扯扯他的衣袖，“这是什么书？”
　　夏飞低头一看，是他看过很多遍的《同性恋在中国》.
　　“想看这个？”夏飞刮刮付坤的脸，“这是教怎么做数学的.”
　　“啊？”付坤小脸一皱，把书哗啦啦翻一遍，总算找到一张图片，“这两个男的凑在一起干什么呢？”
　　夏飞脸色一变，忙凑上去看，发现只是两个男学生坐在一块.
　　他舔舔干燥的唇，说：“数学书嘛，当然是挨在一起做数学题了.”
　　付坤最讨厌数学，他皱着眉把书合上，远远地推到另一边.
　　夏飞叹口气，把书上的灰拍走之后又收回箱子最不见光的地方.
　　付坤很不解地问：“你把它收那么里干嘛呢？”
　　夏飞把适合付坤的书整理整齐，还用一个塑料袋装好：“因为我也讨厌数学呀.”
　　付坤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接过袋子时因为太重人往下一载.
　　夏飞把袋子又拎回来，拍着付坤的头说：“走，我帮你提到你家去.”
　　在付坤家留了十分钟夏飞才往自家走，张青凯靠在门上，等他走到面前了可怜巴巴地说：“我都成冰棍了.”
　　夏飞拿钥匙开门，等张青凯跟着他进了屋，他握住张青凯的手：“我摸摸，这不还软绵绵的，哪有个冰棍该有的样儿.”
　　张青凯摘下围巾，脱下厚重的外衣，搂住夏飞的腰：“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呢.”
　　夏飞任他抱着，想起付坤刚对自己说的话，禁不住笑了：“心疼你？刚付坤还和我说，你像个流氓.”
　　“啊？”张青凯直接笑出了声，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那我是不是还要贴两片胡子，脸上画道疤，往他心目中的方向努力努力？”
　　夏飞看他一眼：“得了吧，你就不怕吓哭他.”
　　“他能被我吓哭？”张青凯松开夏飞，把在路上买的橘子放桌上，“他一筒子楼小霸王，心理承受能力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夏飞坐下来继续拿起之前看的书：“毕竟也是个孩子.”
　　张青凯在夏飞家待了差不多一整天，在他家吃过晚饭之后还做了好几个小时作业.到差不多九点，夏飞看了看窗外的天气，说：“今天你得早点回家，天气不好，我怕等会儿下雪.”
　　张青凯正是全身热乎乎的时候，他拗不过夏飞，只得收拾书包.谢飞妈妈听见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说：“小凯啊，现在回去？”
　　张青凯哼哼着说：“许姨，夏飞赶我呢.”
　　夏飞妈妈笑着说：“看你这样子不想回去，要不今晚睡在夏飞家？”
　　张青凯赶紧摆手：“许姨，我妈一个人在家呢，我得回去.”
　　夏飞妈妈看张青凯的眼神慈爱得要溢出水来了，她对夏飞说：“夏飞，你去送送小凯.”
　　这句话正中夏飞下怀，他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站起来：“走着呗，张大少爷.”
　　张青凯推开门，一股凉风呼啦啦冲进来，他立即反身抱住夏飞.夏飞眼疾手快地关上门，两人在寒风中抱着，却也不觉得多冷.
　　张青凯推推夏飞：“你进去吧.”
　　夏飞拿出兜里的手电筒，把档调到最大位，一道光线直直地射向远方.
　　他晃晃手电筒，对张青凯一扭头：“走吧，我送你.”
　　张青凯默然，他牵过夏飞另一只手，用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才沙哑着嗓子，说：“咱们走.”
　　夏飞将张青凯送到楼下，张青凯拦住他：“我再送你上去.”
　　夏飞骂他：“傻不傻？”
　　张青凯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夏飞有点气愤地锤了把张青凯的肩：“行，张老妈子，劳烦你送我回家.”
　　付坤趴在栏杆上，见张青凯和夏飞又返了上来，很困惑地问：“你俩干嘛呢？”
　　张青凯很流氓地笑了声：“玩儿呢.”
　　付坤跳下来，跑到夏飞面前，问：“小飞哥，你们在玩什么啊？”
　　夏飞见他穿的少，猜他是出来上厕所.
　　夏飞蹲下来，紧了紧付坤的衣服，说：“我们没在玩，别信臭流氓的话.”
　　张青凯在旁道：“付坤你要不信我，和我来玩一次怎么样？”
　　夏飞笑着白张青凯一眼，付坤听到这话却来了兴趣，他伸长了脖子，喊：“好，玩儿，我要玩！”
　　张青凯弯下腰，伸出两手分别从付坤的咯吱窝里穿过去，夏飞见他这架势，紧张地说：“你别摔着他.”
　　张青凯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说：“不会，我心里有数.”
　　说罢，他问前面的付坤：“准备好没！”
　　付坤激动地点点头.
　　“行，咱走起！”张青凯微一用力，付坤就被他架了起来，“付小坤你可真沉！”
　　付坤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飞咯，飞咯！”
　　张青凯带着付坤下楼，夏飞在旁护着.来回一次后，付坤被放到地上.他的呼吸还很剧烈：“张青凯，这个游戏真好玩！”
　　张青凯气都喘不匀了，他用袖子擦着夏飞额上沁出的细汗：“还想玩是吧！”
　　付坤小狗一样点点头.
　　“嘿嘿.”张青凯皮笑肉不笑地龇龇牙，“想得真美你.”
　　夏飞摸摸付坤的后背：“你回家得洗个澡，出一身汗贴着肉会感冒生病.张青凯也快回去，真的太晚了.”
　　张青凯看着手牵手的夏飞和付坤，心中又暖和了起来.
　　“那...我走了.”张青凯说.
　　夏飞点点头：“快回去，到家之后给我发个信息.”
　　付坤见状也说一句：“张青凯，注意安全.”
　　张青凯笑着看他们一眼，温柔地说：“你们先进屋.”
　　夏飞把付坤送回家，走到张青凯面前，说：“还不快回去.”
　　张青凯蹭蹭夏飞的脸颊，说：“晚安.”
　　夏飞低头，很嫌弃地笑他：“腻歪.”
　　张青凯好不容易走到楼下，推出自己的自行车.他往黑漆漆的筒子楼看了眼，按了三下铃铛之后，才往外边骑去.
　　夏飞还没进屋，他裹着衣服站在护栏前，清晰地听到那三声清脆的叮叮叮.
　　张青凯骑车的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像一棵让人安心的大树.
　　夏飞看着他越来越远，嘴里小声念道：“晚安，张青凯.”


第8章 第 8 章
　　冬去春来，高二转眼间过了一半，张青凯和夏飞都越来越忙.
　　张青凯每天放学都要去体育馆为了市级篮球赛做训练，夏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化学老师报名了全省的化学竞赛.
　　张青凯午觉睡醒，夏飞还抱着本厚厚的化学辅导书在看，他摸一把夏飞的额头：“这么刻苦呢？”
　　夏飞顺着张青凯的手掌扑倒在课桌上：“你说老师怎么想的，把我选去参加化学竞赛，这不拎着我扔火盆里嘛？”
　　他把化学俩字咬得格外重.
　　张青凯给他打气：“你化学也不差，期中单科考全班排第三呢.”
　　夏飞表情特别憋屈，“我是真不太会化学.”
　　他挣扎着爬起来，趁着前面同学都在睡觉，晃晃悠悠地靠在张青凯身上：“和三中的友谊赛在这周六上午，我是不是看不到了？”
　　张青凯挺直了腰杆，一动不动：“应该能看到最后一小节.”
　　夏飞疲惫地眨眨眼：“我争取快点做，然后去给你们加油.”
　　“可得了吧.”张青凯把夏飞滑下去的头又往上扶了一把，“你这细声细气的小嗓子，用不了几声就能给喊坏了.”
　　“谁细声细气了？”夏飞压着嗓音，很粗犷地开口，“明明特有男人味.”
　　张青凯把夏飞的头移桌上，自己前俯后仰地笑起来：“嗯，是！比我爸还野性！”
　　夏飞翻个白眼，把头扭到另一边，把书往脸上一盖，不说话了.
　　到了周六，夏飞坐在考场里，拿着发下来的试卷匆匆扫一遍，心中对难度有了底.他虽然很急迫地想去看张青凯的比赛，但思路却没有任何滞涩，解答的速度反而比平时还要加快了不少.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几分钟，夏飞把不确定的几个题再次验算一遍就交了卷.
　　他三步跨坐两步冲到体育馆，里面的欢呼和喝彩声几乎要掀翻的屋顶.他给武侯发了信息，武侯马上给他回了具体位置.
　　“现在情况怎么样？”夏飞摸到武侯旁边坐下.
　　武侯难得的一脸正经：“不好说，分数咬得特别紧.”
　　夏飞眯着眼睛往电子屏上看去：99比103.
　　一中领先.
　　就在这时候，三中投中一个三分.
　　武侯狠拍大腿，骂了句脏话：“他们手太脏了！”
　　夏飞眉头一拧.
　　球场上，张青凯被队友扶起来，手上擦红了一大片.有其他脾气急点儿的，直接冲上去揪住了带球撞人的对方队员.
　　双方的观众全站起来，指着对面吵了起来.
　　裁判走到张青凯身边，询问了一下他的伤势.张青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撞自己的那人一眼，很冷静地和裁判说着什么.
　　一分钟以后，裁判依旧判定刚才对方球员的行为不构成带球撞人.旁边的队员激动地和裁判争执，张青凯拉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人给拉走了.
　　比赛重新开始，只剩了不到五分钟.
　　张青凯压着满肚子火，一开局就打得异常凶狠.夏飞觉得张青凯的状态不对，想了想还是走下观众席，挤到了球架旁一堆女生里面.
　　加上上辈子，张青凯打了几十年的球.什么不干净的手法都见识过，他能忍住不对对手以牙还牙耍黑招，但很多规则范围里的动作，他都加大了力度，对方球员真有被他带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也是半点话都不能说.
　　夏飞拳头握得死紧，生怕对方又出现什么黑招.
　　果然在最后一分钟，张青凯接过队友传过来的球，正欲投时，后面传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冲力.他的身体急剧往下坠去，整个人砸出好远.
　　身边的女孩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夏飞冲上去捧起张青凯的脚踝查看起来.
　　一中观众的不满累计到一定程度瞬间被点燃了，再加上球场上球员的怒骂，场面乱成一团.
　　“夏飞.”张青凯脸色苍白，他抓紧夏飞的手，问，“我的脚...？”
　　“应该只是扭到...但肿得太厉害了，这个情况你恐怕不能再上场.”夏飞看着张青凯的脚跟个馒头似的了，狠狠地往地上捶了一把.
　　有人把张青凯扶到场边板凳上，校医查看之后，得出了和夏飞同样的结论：张青凯这一场，不能再上了.
　　对方惹事的球员达到了六次违规次数，也被罚下了场.但他和张青凯在球队中的重要程度，完全是不能比较的.
　　接下来的六十秒，众人眼看着领先的三分被追上，对方在最后五秒又再度进框，锁定胜局.一中这边哭了大半的女生，三中欢呼的声音也没有想象中的激烈.
　　夏飞站在张青凯面前，抱住了他的头.他摸着张青凯的头发，任对方抱紧自己的腰，张青凯的队友和教练都围上来.
　　三中的队长李庆，也就是带球撞了张青凯的那人，带着几个三中的人走过来，说是关心关心张青凯的伤势.
　　他担心的声音传过来：“张哥这没事吧？”
　　夏飞搂住张青凯的力气更大，张青凯却按住他的手，从他的怀里挣出来.他一脸的汗珠，看起来没任何异色.
　　张青凯说：“恭喜.”
　　李庆笑着说：“谢谢张哥.”
　　“不用谢.”张青凯扶着夏飞的肩膀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李庆面前，“这是你们实至名归.”
　　话音刚落，张青凯挥出一拳砸到李庆脸上，生生将他击得倒退好几步：“我不在球场上打人，但下了场你这种人我看一次打一次！”
　　三中那边的队员立马赶了过来，一中的也面红耳赤，恨不得揍得他们出不了一中的地盘.幸好此时两边观众都已经离了场，不然又是一场天翻地覆地对骂.
　　李庆往地上啐一口：“输不起就打人，好样的.”
　　这边马上有人骂：“今天就揍死你个傻逼！”
　　张青凯又往上逼了一步，李庆条件反射踉跄着后退.
　　正在这时，夏飞抬起眼皮看清了李庆的脸，他惊讶地大声说：“是你？”
　　李庆打量了几眼，觉得这秀秀气气的男孩有点眼熟，他抬了抬下巴：“你谁呀？”
　　“你不记得我了啊？”夏飞笑了起来，“化学竞赛初赛我们坐前后桌呢，你扭头抄我卷子被监考老师抓住，还说我主动借你抄的，监考不信，最后你们副校长亲自给监考求的情.”
　　李庆神色顿时变了，他突然觉得夏飞的笑容有点渗人.
　　夏飞一副很理解他的表情：“我说你怎么冒这么大险来看我的卷子呢，原来要打篮球赛，没时间复习啊.”
　　周围的议论声响起，李庆的脸立马黑了.
　　张青凯脸比他更黑：“那天的人就是你？”
　　李庆本能感觉到危险，只可惜他又没躲过接下来张青凯的一记拳头，这次他直接被掀翻在地.
　　一直沉默着的三中教练赶紧跑出来讲了些场面上的话，他见没人理他，直接对一中的教练说：“王教练，这都是些小孩子的误会，你看我们...”
　　一中教练像是没看到他伸出的手，对自家孩子们说：“今天你们打得不错，走，我请客吃饭去.”
　　三中众人，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文写完之后我又修了一遍 今天才发现前几章发的都是修之前的那版本ORZ…


第9章 第 9 章
　　夏飞扶着张青凯出了体育馆，他担心张青凯的伤势，侧头问道：“去医院吗？”
　　张青凯摇摇头：“不用，擦着药揉揉就行.”
　　教练听见他们的话，走上来对夏飞说：“他没伤着筋骨，我车上有药，等会就拿来给他揉上.”
　　他又问张青凯：“你是回家休息还是一起去吃饭？”
　　张青凯整个人偎在夏飞身上，说：“教练，我还能带个人吗？”
　　教练笑着敲他的头，开玩笑道：“只准带家属.”
　　张青凯乐了，冲夏飞笑道：“家属，去不去！”
　　夏飞平时不会拒绝和篮球队一起吃饭，但这次却说：“我妈下午找我有事呢，赶回去可能来不及.”
　　张青凯低下头问：“什么事，我帮你一起？”
　　夏飞看他一眼：“安心吃你的饭吧.”他转头对教练说，“王教练，麻烦您了，您别让张青凯乱跑，他扭伤的地方是老地方，本来就还没好全呢.”
　　教练满口答应了，他扶着张青凯往外走，感慨道：“你们兄弟俩感情不错.”
　　张青凯的汗水顺着下巴流淌：“是啊，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夏飞杵在原地，一直看着篮球队的一行人走远，才兴致缺缺地抓起书包.体院馆的地势比较高，他站在台阶上正好看见好几个在食堂吃完饭的监考老师走过来，眼睛眯了一眯.
　　李庆在队友的搀扶下走出场馆，一堆人站在门口等教练上厕所出来.他问旁边的人：“操，我没有破相吧.”
　　那人张嘴就是一句马屁：“庆哥，根本看不出来，还是那么帅.”
　　李庆摸摸红肿的嘴角，一抬眼就看见夏飞一个人站在花坛边上.
　　李庆推开身边的人，嘴里骂着脏话走过去.夏飞也不躲，就那样挑衅地看着李庆走到自己面前.
　　“嘿，一个人啊，张青凯呢.”李庆歪着头，觉得这样的自己比较酷.
　　“问他干什么？”夏飞笑着伸出手帮李庆整好领子，很慢地说，“还嫌被揍得不够惨啊.”
　　李庆头也不歪着了，他怒气冲冲地喊：“你他妈说什么？”
　　三中打篮球的那帮人也走上来，弧形围住夏飞.
　　夏飞无辜地瞪圆了眼睛，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往后退几步，声音不大地说：“我说啊，你们这群人别打球了，技术差，人品也差，简直垃圾中的垃——”
　　“我□□大爷！”话音未落，李庆一个拳头就砸了过来.
　　夏飞和他其实有点距离，这一拳不一定能砸到他，但夏飞却上前一步，自己直直地迎了上去.
　　“啊——”他还拉长调地叫了一声.
　　李庆傻了，其他人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早就听到这里动静的一行老师赶紧跑过来，只看见夏飞被众人包围，倒在地上捂着脸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最前面的老师扶起夏飞，紧张地问，“同学你没事吧？”
　　“我没事.”夏飞“嘶”了声，偏过头说，“谢谢老师.”
　　听到声音，后边的一位女老师喊道：“夏飞？！”
　　夏飞疼得捂住嘴：“刘老师...”
　　李庆见状况不对，急忙说：“是他自己冲上来的！”
　　那名女老师怒目看向李庆，只这一瞧，两人都楞住了.
　　“我记得你！”女老师说，“上次是你在我们学校考试抄了夏飞的卷子，还说夏飞主动借你看！”
　　这事不少老师知道，此时看到主人公就在这，还打了自己学校的学生，看李庆的眼神都不对了.
　　有老师走上来：“这位同学，你和我们一起去趟教务处吧，到那儿顺便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
　　李庆这才知道自己摊上事了，他想解释，却吓得不敢开口，他下意识看向夏飞.
　　夏飞站在老师们身后，留给李庆一个小眼神，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像是在看着一堆垃圾.
　　一直拖到下午，夏飞才回到家.
　　家里并没有人，他纯粹是因为想让张青凯放松地和队友一起吃个饭，才随便找了个借口.但后来能遇到三中篮球队一伙，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了.
　　夏飞给自己泡了杯牛奶，拿出冰袋摁着脸上的伤处坐到床边.他望着窗外的风景，低垂的树，欢快奔跑的孩子，嘴角不自觉泛出笑意.
　　他向来对这种充满着生命气息的景象，发自肺腑地热爱.
　　就像是...一个被禁锢了大半辈子的人，对重获自由的那种向往.
　　夏飞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个钟头，等到醒来时，差不多晚上八点了，外边已经是漆黑一片，家里还没有人.
　　夏飞开了灯，摸到手机，胳膊撑着床坐起来.还没等他按亮屏幕，铃声响起来，他摸着疼得僵掉了的脸，盘起腿接了张青凯的电话.
　　张青凯的声音不知道是飘在宽敞的什么地方：“夏飞，在睡吗？”
　　夏飞头向后靠墙壁抵着，手拨弄着被子角.因为脸太疼，他只能用鼻子哼哼：“嗯.”
　　张青凯在那边笑了笑，声音低沉地滑过夜色，夏飞的脸烧起来了.
　　“下来吧.”张青凯说，“我在你楼下呢.”
　　夏飞在楼下找到张青凯时，他正坐在马路牙子上，歪头盯着脚下的篮球.
　　夏飞含糊地喊他一声：“张青凯...”
　　张青凯转过头，脸上本来有点笑意，看到夏飞的样子顿了顿：“怎么还戴上口罩了？”
　　夏飞走他面前，张青凯拉住他的一只手，用指尖摩挲他的手背.
　　夏飞说：“有点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张青凯站起来，手向夏飞耳边伸去：“我不怕，咱一起感冒.”
　　夏飞来不及躲，他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张青凯收起笑容.
　　他手在夏飞青紫的嘴角旁停住，呼吸一抽一抽用力得跟下一秒要没气了似的，牙根子都快被他自己给咬断了：“怎么弄得？”
　　夏飞知道张青凯是真的有点火了，他老老实实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仔细地给张青凯分析，“我受的这一下不亏，至少李庆不能轻易脱身了.”
　　夏飞抚摸着张青凯的背：“你也不要再去找李庆的麻烦，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张青凯手掌撑开按着夏飞的头，他沉默着不回答.
　　夏飞闭上眼睛，用不疼的那一边脸蹭了蹭张青凯的肩膀.
　　“夏飞.”张青凯突然出声，“我给你说一件事儿.”
　　夏飞仰头，张青凯棱角分明的侧脸已经很有男人味，他吞一口唾沫，晕晕乎乎道：“你说.”
　　张青凯做贼一样把夏飞拐入隐蔽的小角落里.
　　夏飞只看着外面路灯折在地上的光，再抬头时，张青凯熟悉的脸跟自己已经近得要贴上了.
　　张青凯将唇与夏飞碰了下，身下的人很明显抖三抖.
　　张青凯不再继续，他弯腰，把头埋在夏飞的肩颈旁，用唇瓣暖着夏飞冰凉的皮肤：“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但这次如果不是我先说出来，我会后悔一辈子.”
　　夏飞攥着张青凯两侧的衣角，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第10章 第 10 章
　　“夏飞.”张青凯只是喊出这个名字，心跳就开始止不住地加速，“夏飞，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和我在一起，当我的男朋友，做张青凯的爱人.”
　　夏飞徒劳地张嘴，胸口钻心地悸动狠狠压制住他.
　　张青凯很轻地咬住夏飞的肩膀，力道逐渐加深，留下浅浅的牙印.
　　夏飞捧着张青凯的头，两人对视的时间长得让人连呼吸都要忘了.
　　“我愿意的.”夏飞鼻青脸肿一脸可怜，“我从小时候就喜欢你了，张青凯，你肯定知道的，我只喜欢你.”
　　张青凯凑上前去，怕弄疼夏飞，只能像大狗一样舔着他另一边的唇角.
　　“喜欢吗？”他喘着粗气，心里膨胀的兴奋一览无遗，“喜欢这样吗，夏飞？”
　　夏飞坦诚地点点头，他纠缠着张青凯的嘴，皱着眉问：“你是不又长高了，我现在看你脖子抬得疼.”
　　张青凯低声笑，他蹲下来，两只手圈住夏飞的腿弯，把夏飞抱起来.
　　“这样你也很高了.”张青凯仰头，还顺手掂了掂.
　　夏飞后背贴在墙上，他盯着身下男人好看的脸，不管不顾地亲了下去.
　　而张青凯等这一份亲昵，等了两辈子.
　　“张青凯，张青凯！”夏飞费力地撑着伞，逆着人流朝小卖部下站着的张青凯喊.
　　张青凯在巨大的雨声里一耳朵抓到了夏飞的声音，他看到夏飞被人撞得摇摇晃晃，心急地冲出小卖部.
　　“你怎么下来了？”张青凯不乐意地凑夏飞边上喊出这句话，顺势环住他的肩膀，把伞拿到了自己手里，撑了大半到夏飞头上.
　　夏飞拿着伞都被淋得全身浇湿，他撸撸头发，借着张青凯的衣服蹭过脸之后，问：“烤鸡腿呢？”
　　张青凯伸出大手揉揉夏飞的头：“兜里呢，热乎着，上去吃.”
　　“你伞过去点.”夏飞手往张青凯袋子里摸，“我身上反正湿了.”
　　“你摸哪儿呢？”张青凯笑着望后看一眼，没人注意他们，“夏飞你别趁机吃我豆腐啊.”
　　夏飞收回手，挺老实地不再动作，嘴上却问：“我摸不得吗？”
　　张青凯抬头想看天，天被伞遮住了.他又往底下看，雨滴噼里啪啦落底下，像豆子一样溅起来.
　　“能摸...”张青凯很小声地这么说了句.
　　夏飞：“你脸红什么？”
　　张青凯深吸一口气，又无奈地笑起来，说话的语气里都是一股笑意：“没脸没皮.”
　　两人走到教室还没来得及拿纸擦干身上，上课铃就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里，说：“外边下雨，体育课就...”
　　话还没说完，教室里一阵哀嚎.
　　夏飞抬起头任张青凯擦自己脖子上的水：“这要是天气好，老师该找个什么理由？”
　　张青凯把湿掉的纸仍垃圾袋里，又抽出一张：“太阳太毒了，怕你们中暑，体育课改成自习吧.”
　　“阴天呢？”
　　“风太凉了，高三生禁不住这一吹，会感冒，老实待教室里自习算了吧.”
　　一直坐在前面听着他们对话的同学，默默转过头来对张青凯比了个大拇指.
　　夏飞对着他凳子踹了一脚：“转过去！老师往这儿看了！”
　　前桌一个激灵，乖乖转回去却发现老师早就走出了教室，他手朝后对夏飞竖起了中指.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丝毫不见减弱的趋势.教室里的窗户全部关上了，雨滴打在玻璃上，吵得人烦躁.
　　夏飞速度很快地做完一张卷子，抬起头来时，头有点昏沉.
　　他的视线一扫，前方全是低下来的人头，就连身边的张青凯，也正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夏飞没由来觉得压抑.
　　他轻轻地把笔放在桌上，掀起一丁点儿窗帘，趴在墙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一片.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他伸出手写字.
　　写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写的是“张青凯”.
　　窗帘又被拉开一大半，张青凯贴上来问：“干嘛呢？”目光瞅到窗户上的字，他直直伸出手，在自己名字旁边写上“夏飞”.
　　张青凯把头搭在夏飞肩上，说：“你别让我一个人.”
　　夏飞闭上眼，感受着被隔断在窗外的寒意：“张青凯，你听.”
　　张青凯动了动：“听什么？”
　　夏飞吸了吸鼻子：“这雨的哭声，怎么那么像哭啊.”
　　张青凯心里像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把，他特别慢地说：“它们只是很担心很害怕，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自己的身体，吧唧一下就被摔得不成样子了.”
　　夏飞扭过头看着张青凯.
　　“它们都以为自己变得很孤独，但其实，到最后它们又会汇合到一起，变成小水洼，变成小溪流，甚至变成河流变成海洋.”
　　夏飞问：“如果运气不好进了臭水沟呢？”
　　“也行.”张青凯温柔地揉了揉夏飞的腰，“至少它们永远不会孤单.”
　　越临近高考，夏飞越嗜睡.张青凯见他每天上课困得不行，便从家里带个小毯子放在抽屉里，专门等夏飞睡着了盖在他身上.
　　这天中午张青凯揭开保温瓶，盛出一碗还冰着的绿豆粥放到夏飞的课桌前：“来，喝一碗爱心粥.”
　　夏飞双手捧过碗，挺有精神地望着他，问：“张青凯，你想考哪儿啊？”
　　张青凯往嘴里扒一口饭：“我随意，跟着你跑呗.”
　　“我想考医科大.”夏飞低着头，两边的黑眼圈在白嫩的脸上格外明显，“你难道也想吗？”
　　张青凯望着夏飞憔悴的脸庞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夏飞回过神，他趁着教室里没人，躺下来把头靠在张青凯大腿上.张青凯伸手，遮住夏飞的眼睛，隔挡了窗外射进来的刺眼阳光.
　　“夏飞，我想.”张青凯低下头，“我特想.”
　　夏飞把张青凯的手移到自己的嘴唇上，用舌尖轻轻戳了下他的手掌，睁着眼睛牢牢盯住张青凯.
　　张青凯老脸一红，抱怨着说：“你可真色.”
　　“不比你这个正人君子.”夏飞坐起来，说，“这周开始，周末就不去我家复习了，直接在学校吧，反正离高考没几周了.”
　　张青凯不同意了：“要不去我家，我家离学校近.”
　　“干嘛非得在家里啊？”夏飞看了他一眼，慢悠悠说，“每次在家里也没干正经事.”
　　张青凯气得牙痒痒.
　　六月的夏光照得人心头烦闷，连风都是热的.张青凯推着自行车靠在夏飞楼下的大树旁，手里捧着冰棒，生怕它融化了.
　　夏飞只拿着个文具袋就下楼了，张青凯跑上去，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献到夏飞面前：“大哥，舔一舔冰凉凉的冰棍吧！”
　　夏飞笑着接过冰棍，拆开包装袋，正要往嘴里送，检查着两人证件的张青凯赶紧打断他的动作：“别吃别吃，要不待会儿考场上拉肚子怎么办.”
　　夏飞望着手中快要融化的冰棍，惊讶道：“你就让我干舔几口啊？”
　　“就让你凉快凉快.”张青凯亲亲夏飞沁凉的嘴唇，“考完了，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买.”


第11章 第 11 章
　　夏飞很不乐意地把冰棍塞回包装里，抓着它坐上自行车后座.张青凯响了响铃，脚在地上一划，车往前动起来，夏飞撞上了张青凯的背部.
　　张青凯在前面低低地笑.
　　夏飞使坏地把包装袋子贴到张青凯腰上，张青凯哆嗦了一下，自行车不受控制地撇了一把.
　　“干嘛呢.”重新保持好平衡以后，张青凯说，“我这小破车可是载着今年的状元呢，摔坏了怎么着！”
　　夏飞环住张青凯的腰，两只手捆得紧紧的：“也就你敢给我冠这种高帽了.”
　　张青凯哼哧哼哧骑着车，已经升起来的太阳把滚烫的光线照射在他脸上：“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状元，宇宙级别的.”
　　夏飞下巴抵在张青凯肩上，懒洋洋地说：“借你吉言.”
　　两人的考场不在一栋楼，张青凯把夏飞送到考场.离开时，夏飞扯着他的手，迷茫地望着他.
　　“紧张吗？”张青凯觉得夏飞和往常比有一点的不对劲，他搂着夏飞顺了顺气，“就两天功夫，这考试还没月考难呢，你别怕.”
　　夏飞闷闷地说：“我不紧张.”
　　张青凯抓抓夏飞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想再念叨几句又不知道该说啥了.
　　两人相视着笑出了声.
　　“行了.”张青凯伸出手攥拳，“我们一起加油！”
　　夏飞拍拍他的肩膀，说：“快去你的考场吧，热血少年.”
　　张青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夏飞倚在栏杆上，看着教学楼下来来往往的考生，带着笑意的唇渐渐抿紧，终于有了一丝背水一战的感觉.
　　真的只有这次机会了...
　　他没有退路，为了他和张青凯的未来，他只能拼尽全力.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夏飞就在高中学校旁的甜品店找了个活，没有给自己放松的时间.张青凯找到他时，他正耐心地为柜台前的女生推荐着店里的新品.
　　张青凯站在橱窗外，手上抱着篮球，笑得一脸傻气.
　　连续站了两个多小时的夏飞看到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门口的风铃又哗啦啦地响起来，他笑着抬头：“欢迎光临，请问点什么？”
　　张青凯手支在台上，盯着夏飞的脸：“我点你.”
　　夏飞把菜单遮到张青凯眼前，挡住他的目光：“想得倒挺美.”
　　张青凯随手指了一杯奶茶，趁着夏飞叫后台做的功夫，他问：“怎么不玩几天，刚考完试就出来忙.”
　　夏飞说：“我看看暑假能赚多少，大学了多给家里分担点吧.”
　　张青凯叹口气：“你也不能这么累啊，我其实也和以前的篮球教练说了声，打算等我们毕业旅游完去教小孩儿篮球的.”
　　夏飞没想到张青凯有这个计划，一时很纠结.
　　张青凯见夏飞状况外的样子，笑着捏捏他的脸，说：“什么时候下班？”
　　夏飞把做好的奶茶递到张青凯手上：“五点.”
　　张青凯猛地抬头.
　　夏飞很愧疚地看着张青凯：“所以，白天我们见面的时间可能得少点儿了.”
　　张青凯握着手中的奶茶，六神找不着主：“没事，我...我每天来你们店里喝奶茶.”
　　夏飞用力捏着桌上的菜单，说：“你就在家休息吧.”
　　张青凯突然问：“中午店里提供包吃吗？”
　　夏飞摇头.
　　张青凯一拍桌子：“我回家给你做饭带过来，你等着.”说着就打算往门外走.
　　夏飞赶紧叫住他：“你奶茶还没拿.”
　　张青凯一副火烧了屁股的样子，急匆匆说：“你喝吧！挺甜的，你肯定喜欢这个味道！”
　　夏飞看着张青凯跑出去的背影，就着张青凯碰过的地方，喝了一口杯里的东西.
　　确实很甜.
　　中午放学是奶茶店生意的高峰期，夏飞只能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这一段时间解决伙食问题.张青凯提着两个大保温桶，早早地赶到了奶茶店.
　　还没到十一点半，店里面就满是人.张青凯怕进去占个座就耽误了一桩生意，只好蹲在店门口守着.他有一下没一下朝里头望，只得夏飞给他一个眼神的机会，就竖起大拇指隔空送去夸赞.
　　好不容易捱到时间，夏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去，张青凯却没在原地.他着急地又走出几步，走到马路牙子旁边，东张西望.
　　“夏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声张青凯的大吼，“往后面退！”
　　夏飞吓得一哆嗦，往后贴到电线杆上.
　　张青凯提着俩饭桶像个挑水僧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走到夏飞面前，皱着眉说：“你都快走到人行道下面了.”
　　夏飞问：“你哪儿去了？”
　　“到处看了看.”张青凯含糊揭过，“我们去哪儿吃饭？”
　　夏飞理所当然道：“员工休息室啊.”
　　张青凯转转眼珠，沉默了.
　　夏飞笑着拿手肘捅捅他的腰：“大爷，您有更好的地方您请说？”
　　张青凯伸出手指遥遥一指：“我探过了，你们店后面有个小巷子，人流量几乎为零.我们可以在那儿享受一下两人世界.”
　　这话听得夏飞心里也挺美的.
　　没过几分钟.
　　“汪！汪汪！”一条大狗冲蹲在地上吃饭的两人歇斯底里嚎叫.
　　“拿去.”张青凯甩出一个被啃秃了的排骨，“吃人嘴短，现在你得学会做一条安静内敛的狗.”
　　狗子凌空一跃，咬着排骨哼哧哼哧到一边去了.
　　夏飞笑着扒饭：“出息，两人世界都是从狗手里抢过来的地盘.”
　　张青凯低头笑：“可不是，俩小青年谈恋爱真不容易.”
　　半个钟头不长，感觉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过去了.夏飞到最后都有点没吃完，抬头往旁边的张青凯碗里一看，几乎还没动.
　　“你怎么不...”夏飞抬头，对上张青凯的眼睛，要说什么都忘了.
　　张青凯一直注视着他，脸上带着笑.
　　“啊？我？”张青凯往碗里瞅了眼，慢吞吞拄着筷子扒口饭，“啧，有点凉了.”
　　夏飞沉默着，盖上饭盒盖，掏出纸把嘴擦干净，然后按着张青凯的后脑勺亲上了他的嘴.
　　“！”张青凯没准备好，忙着把饭盒放地上，双手一揽，把夏飞抱在腿上.
　　“玩儿突袭呢？”趁着夏飞退开唇，张青凯凑到他耳边，低着嗓音说，“夏飞，你太招人了.”
　　话音刚落，他结结实实吻上去.
　　亲了有好一会儿，夏飞先受不住了.他用手在张青凯胸口勾了两下，张青凯会意，放开他.
　　夏飞揉揉自己通红的脸：“我得去上班了.”
　　张青凯还是蹲在那块地方，仰视他：“去吧，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夏飞点点头，晃晃悠悠迈着企鹅步走了.
　　张青凯笑着靠到身后的墙上，去而复返的狗子踱着步在他旁边转圈.张青凯干脆盘腿坐下，摸摸狗头，“我和他是不特般配？”
　　狗子听不懂他说的东西，呼哧呼哧喘着气.
　　张青凯按着它的往下点一点，狗子吓得往后退一大步，警惕地瞪着它.
　　张青凯站起来，心情很好地又拍拍它：“恩，眼光不错.”
　　说罢，整理好饭盒，在狗子的注视下乐呵呵走了.


第12章 第 12 章
　　下午店里没什么活，夏飞拿块抹布把桌椅门窗都擦一遍，偶尔和店老板唠几句，张青凯倒是没再发信息来.
　　等夏飞又开始拖地，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板咦了声：“夏飞，那人你朋友吧？”
　　夏飞连拖把都忘了放，提着它走到门口.
　　“你看.”老板指指街对面正在发传单的少年，“我瞧着像上午来找你那个啊.”
　　张青凯站在大太阳下，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单子，有人经过他便递上一张.脸看上去被晒得不行，汗顺着面颊拼命往下流，也空不出手擦.
　　夏飞呆呆看着，直到张青凯抽空往这里看了眼，才回神.他和老板请了几分钟的假，心急火燎地跑到马路边，被红灯挡住了路.
　　短短的十几秒像过去了很久，夏飞跑到马路那头，张青凯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诶呀诶呀.”张青凯脸晒得一片黑红，笑起来露出的两排大白牙非常耀眼，“小飞哥投怀送抱.”
　　夏飞心疼地说不出话来，赶紧从口袋里摸出纸来，擦张青凯头上的汗.
　　张青凯抬起下巴，示意也把下面擦擦：“我在这边，你在那边，你站在门口一瞧，就能看见我了.”
　　语气还挺得意.
　　夏飞使劲把纸一摁，沾湿的纸黏在张青凯额头上飘来飘去：“你这活没几个小时吧，这一票干完就别弄了.”
　　张青凯本来准备了好一堆话劝夏飞让自己继续干下去，可夏飞因为这事蔫了吧唧的样子让他不忍再说：“行，我发完这一摞还剩一些，很快完事的.”
　　夏飞点点头，又跑去店里把自己的遮阳帽拿给张青凯，戴到他头上：“人少的时候就跑到阴处去，别老是往太阳底下钻，你又不是向日葵.”
　　张青凯有点儿不好意思问：“那晒黑了还喜欢我吗？”
　　“喜欢.”夏飞抿着嘴点点头：“很喜欢.”
　　张青凯心满意足，酸痛的胳膊顿时又有了力气.他往夏飞身边凑得更紧，还想再说几句话，火锅店老板这时候走出来喊道：“发单子的小伙子人呢？”
　　张青凯忙跳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顺势还塞了一张传单到夏飞手里.
　　夏飞：“...”
　　张青凯冲那边叫唤一句：“老板，这儿呢！我拓宽一下业务地盘！”
　　“回来！”火锅店老板叼着烟，说话声音倒挺清楚，“让我能看到你，让我的目光能随时锁定你！”
　　夏飞一身鸡皮疙瘩全炸出来了，之前所有感动的情绪被毁得渣都不剩，他疲惫地摆摆手：“张青凯，虽然你是男孩子，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张青凯哭笑不得，伸手往夏飞腰上轻轻一拧，做了个口型“晚上等着”，抱着那摞厚厚的传单，往火锅店走去.
　　夏飞走回甜品店，拿着拖把在原地画圈，头时不时往街那边探.
　　“行了行了.”甜品店老板把手里的报纸放在一边，“那圈地儿都给你摩擦摩擦白了.”
　　“啊？”夏飞往地上一看，望着一圈水渍笑出了声，“老板不好意思啊，我换个地方糟蹋去.”
　　他换个扫把拎手里，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老板，这儿灰挺多的，要不我给扫扫？”
　　老板手撑在竹椅的扶手上，支着脸：“那儿亮得都能照脸了.”
　　夏飞又攥块抹布，趴到落地窗上：“老板，你看这玻璃，有点雾蒙蒙的.”
　　老板背着手走过来：“我觉着挺好的啊.”抬眼一看，张青凯站在火锅店檐下，发传单的间隙还总朝这边暗送一个秋波.
　　老板笑了笑，双手环胸，用手肘杵杵夏飞：“你同学怎么老看你呀.”
　　夏飞扬起下巴，挺无奈地说：“我这同学吧，虽然看上去是一傻大个儿，但其实内心比较纤细，平时挺黏我的.”
　　老板点点头，笑着坐回去：“行，反正现在没啥客人，你就站那儿擦擦玻璃，顺便当当你同学的精神食粮吧.”
　　“得嘞.”夏飞欢喜地应了.
　　校园外的这条马路车流量不大，偶尔有车呼啸而过，卷起一股带着热气的风.互相追逐的小孩儿，一点也不惧怕炽热的阳光，穿着凉鞋嬉打打闹闹地跑过去，留下成串的笑声.骑单车经过的老爷爷，按着小铃铛，脆生生的铃音环绕着整条街道.
　　张青凯手中的纸快发完了，他歇一口气，倚在店门口，看着对面甜品店里那个踮起脚擦玻璃的人.
　　他太庆幸，这重来一次的机会，美好得几乎让人找不到缺憾.
　　夏飞透过厚厚的玻璃，迎上张青凯眼神.
　　这么多年了...夏飞想，他被这样的深刻目光陪伴走过了多少匆忙又充实的岁月.
　　但还不够.
　　夏飞抓着抹布的手微微用力.
　　他要的是一辈子.
　　“今天就到这里.”教官吹了声哨子，“明天七点三十操场集合，谁都不允许迟到，记住了吗！”
　　“记住了！”
　　“解散！”
　　夏飞把迷彩帽从头上摘下来，再把刘海往后一撸，拿着帽子给自己扇着风.
　　“夏飞.”同班的几个男生从后面走上来，“一起吃饭去啊.”
　　夏飞笑着推开他们的勾肩搭背：“我先回宿舍洗个澡，出太多汗了.”
　　现在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夏飞不喜欢太拥挤，回宿舍慢悠悠洗了个澡，刚好过去半小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从宿舍楼出来，远处有人小跑过来.
　　“你、你好.”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笑得还挺阳光，“请问能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夏飞不解地说：“你问这个干嘛？”
　　那人理所当然说：“追你啊.”
　　夏飞往前走：“我有男朋友了，你要追我，得比他厉害.”
　　那人懵了懵，马上跟在夏飞旁边：“那算了，谁都知道你男朋友相当优秀，堪称完美，我可比不上.”
　　夏飞看他一眼：“张青凯，你特意从你学校跑过来就为了夸自己的？”
　　张青凯的手搭上夏飞肩膀：“哪能啊，我来找你吃饭的.昨天和你视频，看你好像瘦了不少.”他捏住夏飞的胳膊，“还真瘦了，夏飞，你是不没好好吃饭？”
　　夏飞把袖子卷起来，说：“我不是瘦了，这是肌肉，是刻苦军训的结果，你别瞎说.”
　　张青凯特别不满意：“不行，今天得吃顿好的，我带你去吃肉.”
　　夏飞跟着张青凯到了学校外的一家小饭馆，张青凯接过菜单，利索地先点了一个大份牛肉火锅一个排骨汤一个凉菜.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加一个肉菜的时候，夏飞及时打住他.
　　“行，先点这几个，再来两碗米饭，谢谢.”张青凯等服务员走后，把手边夏飞给他倒的水一饮而尽，“吃不完你就打包带回去，晚上还能当个宵夜.但明天就别吃了，这种天肯定得坏.”
　　夏飞晃着手里的小水杯，等里面的水变凉：“你比我妈还爱念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回学校 后天就得上课了 这一章是怀着悲伤的心情发的。


第13章 第 13 章
　　张青凯想到什么：“我这个暑假好像都没见过阿姨，也没去过你家，每次一大早去找你你就在打工的地方了.”
　　夏飞仰头把水喝光，耸耸肩道：“我妈老家重装修房子，我爸我妈一起回去了，那几个月回家的时间都没多少.你想见她，我还想见她呢.”
　　张青凯问：“那他们国庆总该忙完了吧？”
　　夏飞捏着杯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张青凯：“我还以为你会计划着和我一起单独去旅行呢？”
　　这时汤上来了，张青凯给夏飞盛了碗，不大的碗里汤没多少，全是排骨.
　　“我倒是想.”张青凯还不忘给夏飞把汤吹冷些，“你没看日历？这次中秋和国庆连在一块儿放，八天呢，我妈想让我回去过.”
　　夏飞愣着没说话.
　　张青凯把碗放到夏飞面前：“你妈没让你回去？”
　　“哦，前几天打电话提了一句，我没仔细听.”夏飞夹起一块排骨，突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便把它放进碗里，他开玩笑般地说道，“我要不回去，你是不是也不回了？”
　　张青凯帮着服务员点燃酒精块：“你是想出去旅游吧，也行啊.”
　　“旅游有很多机会，中秋一年就一次.”夏飞搅拌着汤，抿着嘴，像是在笑，又好像不是，“还是回家吧.”
　　两人一个饭吃了俩小时，结束之后又绕着夏飞的学校散起了步.
　　夏飞一路走，一路踹着块小石子，有时候踹歪了，张青凯就帮他踹回原来的线路：“你今晚还回学校住？”
　　张青凯不解问：“要不住哪儿？”
　　夏飞看他一眼.
　　张青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小飞哥一个人睡不着吗？”
　　夏飞小石子也不踹了，双手推他：“你别老学付坤叫我.”
　　张青凯揽着他：“这不挺好嘛，你永远是我小飞哥，是我生命中的明灯，指引我前行的方向.”
　　夏飞被裹在张青凯怀里，老老实实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不要做你的明灯，我也会走岔路的.我只要能在你旁边就行了，两个人，走错路也认了，反正是一起错.”
　　张青凯撩起他的刘海，风吹过来，夏飞的额头有光凉凉的感觉.
　　“那我牵着你走.”张青凯的左手伸出来，和夏飞的右手十指相扣，“谁前谁后都没关系，我们是一块儿的，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夏飞的右手沉甸甸的，握住的是两个人的爱情：“这可说不定，要是老天爷...”
　　话还没说完，夏飞被张青凯牢牢地抱住了.
　　“我曾经多恨老天爷，但现在我很感激他.”张青凯陷进回忆里，“我做了一个梦，你得了很重的病，怎么都治不好，我眼睁睁看着你身体越来越差.”
　　“那个病疼起来要人命的，但你从来不喊疼.唯一一次你对我说‘张青凯我真疼啊’，刚说完你就走了.我都没有办法对你说最后一句我爱你.”
　　“你为什么能梦到那种东西啊？”夏飞回抱住张青凯，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拍着，“你看，我现在好着呢，特别健康.”
　　“嗯我知道.”张青凯在夏飞肩上揩干眼泪，“高二运动会五千米长跑你要不是摔了一跤，还能得第一名呢.”
　　夏飞说：“是吗？足球赛那次你把鞋踢出去也挺可惜的.”
　　张青凯：“你扔铁饼可不也砸到裁判的脚了.”
　　夏飞：“怎比得上你扔标枪差点夺校长性命.”
　　张青凯：“这么说来，我们真是天造的一对.”
　　夏飞点头：“地造的一双.”
　　中秋节前夕，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小青年从学校回到了家里，张青凯把夏飞送到筒子楼下.
　　“我自己能提上去.”夏飞想从张青凯手里拿过行李箱，“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张青凯往夏飞家的窗户口看过去：“你家里有人没？灯怎么是黑的.我陪你上去看看，要没人你就到我家去.”
　　夏飞说：“可能事儿还没忙完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经常回得晚.放心，我有钥匙.”
　　张青凯还想说什么，他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号码，是老妈打过来的：“喂，妈...我和夏飞一块儿呢，差不多就回了...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嗯好嘞，我马上，马上.”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夏飞插着兜看他：“阿姨催了吧，你快赶紧回.”
　　张青凯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整理好夏飞竖起的衣领：“明天来找你.”
　　夏飞点点头.
　　“晚安.”张青凯左右瞅瞅见没人，低头在夏飞脖子上轻轻亲了一下，“你先上去，我看看你.”
　　夏飞无奈地看他一眼，拎着和张青凯同款的箱子，几步就跨得不见人影.
　　十月的晚上已经有了些凉意，张青凯搓着手，手机这时响了声，是夏飞发来的信息：“我爸妈睡了，我也去睡了，晚安.”张青凯握着手机笑了笑，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听着歌往外边走去.
　　夏飞站在自家家门前守着张青凯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转过身却又发起了呆.
　　过了许久，他拨通家里的电话，铃声从屋里传出来.夏飞听到老妈穿着拖鞋的脚步声走到客厅，下一秒，他的电话被挂断了.
　　“妈，”他飞快敲三下门，生怕敲得慢了他妈已经进了房间，听不到他的声音，“妈我回来了，我回来过中秋...”
　　屋里面再也没传出任何声音.
　　夏飞等了半个钟头，确定他爸妈不会给他这个进屋的机会，苦笑一声，又提着行李箱走出了楼.
　　他找了一家很便宜的招待所，里面的环境实在是糟糕透了.他甚至不想去碰那泛黄的床单，只能疲惫地窝进那张宽大的转椅.
　　夏飞仰着头，头靠在椅背，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张青凯和他的合照.没想到刚看几秒，那人就像和他产生了感应，给他打过来一通电话.
　　“喂.”夏飞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没有差别，“到家了？”
　　张青凯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说：“刚到，我还以为你睡了.”
　　夏飞难过的情绪少了些，他趴在桌上，望着窗外星空：“差不多了，正好给你说一声，我明天要和爸妈去乡下过中秋，你安心待在家就行，别来找我了.”
　　“啊？”张青凯的语气低了下去，“那你回了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学校旁边吃饺子.”末了又补充一句，“你最喜欢的那家.”
　　“好.”夏飞笑着满口答应，突然又觉得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怎么笑都别扭，他把头埋进手臂，“其实我去乡下也没什么意思，那儿的人我都不熟，我不太想去.”
　　“去看看老人家也好.”张青凯说：“无聊了就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都有空.”
　　“嗯.”夏飞的心情回升了一点儿，“早点睡吧.”


第14章 第 14 章
　　第二天，张青凯从外面买了早餐回家，在张父张母起床之前把豆浆油条装放在碗里端到桌子上.
　　老妈走出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老张，我们家什么时候有田螺姑娘了？”
　　老爸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瞥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张青凯：“我看是田螺小子吧.”
　　张青凯伸出双手朝自家爸妈挥了挥：“是田螺小凯！”
　　老爸老妈对视一眼，不做声地笑起来.
　　吃过早饭后，老妈和社区里的阿姨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张青凯给夏飞发了好几条信息，夏飞都没回，他只得按着遥控器，把电视节目轮转了一遍又一遍.
　　快十一点的时候老妈才回，张青凯迎上去帮她提菜，却发现老妈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妈.”张青凯把菜放到厨房，出来后看着呆坐在沙发上的老妈，轻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老妈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的遥控器：“没什么，没什么不舒服.”
　　张青凯起身想去厨房里给老妈倒杯水，不料老妈叫住了他：“小凯，你等等.”
　　张青凯疑惑地转过头来，顺着老妈手指的方向看向电视.
　　她说：“你看这个演员，我之前好像看到过关于他的新闻，他是不是同性恋？”
　　张青凯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不会迟钝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妈反常的原因.
　　他说：“是...”
　　“你觉得他们这样做，对吗？”老妈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她难堪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非得这样，让大家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们这样成全了自己，那别人呢？他们的亲人、朋友，还有别的对他们抱有期待的人，会有多失望？这样自私的人生，不悲哀吗？”
　　张青凯不愿意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柜，但他也不想用各种理由欺骗父母.他没有再给自己找退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在地上磕出重重的声响：“妈，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可以爱一辈子、两辈子，甚至永远的人，那不叫悲哀！”
　　张母一把把遥控器甩到张青凯身上，她歇斯底里喊着：“那个人是谁！”
　　张青凯一愣，脱口而出：“没有那个人...我只是喜欢男人，和别人没关系.”
　　听到张母喊声冲出来的张父，听到这话，脑袋瞬间空了.他愤怒地走上前揪住张青凯的领子，逼问：“你刚刚说什么...张青凯，你再说一遍！”
　　“爸，”张青凯压抑着情绪，尽量平静地、一字一字地说，“对不起，我喜欢男...”
　　话音未落，张父一巴掌打到张青凯脸上：“对不起？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说出这样的话，有用脑子想过吗！张青凯，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像以前一样想怎样就怎样！”
　　张青凯的脸如同被火烧过般得疼，他忍着嘴角的扯痛，依旧坚定地说：“爸，妈，是我不孝.但我改不了，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改.”
　　张父抬起一脚踹到张青凯头上，随着张母的一声尖叫，张青凯被掀到茶几边，脑袋磕上了玻璃的角.他疼得抽了个冷颤，但还是强撑着支起背，跪到了父母脚边.
　　“我不能再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张青凯还够不上厚实的脊背此时直直挺立，像承担着沉重的一切，“你们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但有些事，我不能做任何舍弃.”
　　上辈子他被迫放弃过，自此以后他失去了夏飞，也失去了和父母存有的亲昵.他不厌世，却由衷地抗拒那个空荡荡的没有情感的世界.既然放弃的结果是错，他不想这一世重复再错.
　　他一定要好好对待夏飞，也绝对不能松开自己的亲人.
　　张母的哭声止住，她走到张青凯面前，看着儿子的发旋，痛苦不堪地说，“小凯，我刚才买菜的时候，碰见夏飞的妈妈了.”
　　这句话完全出乎张青凯的意料.
　　夏飞的妈妈，难道知道了？
　　“她问我，夏飞的男朋友是不是你.他高考前一个月被发现是同性恋，高考之后被赶出了家.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他这么辛苦努力，但有什么用，他的父母只等待他一个认错，他如果不改掉自己的性向，或许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父母的原谅.”张母哭着颤栗起来，“张青凯，你们说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说得轻巧，可你又知不知道，夏飞的妈妈现在变得多憔悴！你们这样做，有什么资格说是最爱我们的人！”
　　张青凯的心脏隐隐绞痛，他没有办法再保持跪立的姿势，渐渐无措地俯下身，沉默半晌后，咬着手背哭出声.
　　张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坚持要和他在一起，还是继续待在这个屋里，当张家的儿子？”
　　张青凯消化完这话里的意思，红着眼睛喊道：“爸...”
　　张父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张青凯万念俱灰，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到房间里收拾好了昨天刚打开的行李箱.
　　张母听到声响，冲到张青凯的卧室门口，放下所有的矜持和优雅，嘶哑着嗓子喊道：“小凯，夏飞他自己是同性恋，他想拖你下水，你清醒一点！”她脸上带着不服输的倔强，“你不能，不能让他毁了你一辈子！”
　　“妈，你怎么还不懂...”
　　前世的经历浮现在张青凯的脑海里，夏飞病重时母亲到他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母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一句一句，纠缠在一起，结成一碰就疼的疙瘩.
　　张青凯终于有机会，把前世应该对母亲说的话，用最认真的语气说出来：“不是他毁了我，是我耽误了他.我小学认识他，初中喜欢他，高中我们在一起.他为了让我能够走上正路，花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委屈.”
　　“是我配不上他的爱！是夏飞瞎了眼，看上了我！我甚至不能...”
　　张青凯再也说不下去.
　　我甚至不能，在他脆弱的时候保护好他.
　　他躺在病床上，被死神拉扯住的时候，还要听到那么多来自爱人母亲残忍的话.
　　夏飞该有多绝望.
　　张青凯吸吸鼻子，拉起行李箱，走到玄关处，转身看着父母：“爸，妈，你们对我多失望都是应该的，可我不会让你们一直失望下去.”
　　里面的人没有再回应，张青凯沉下眼，轻轻地带上了门.
　　夏飞坐在员工休息室里，身上沉重的人偶服装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摘下头套，头发上的汗小瀑布一样垮下来.
　　同事进来见他这个样子，忙拿了个毛巾吸干他脸上的水.
　　“谢谢啊.”夏飞仰起头，笑着说，“舒服多了.”
　　“没事儿.”同事坐到他身边，有点担心地说，“你还行吗？脸色够呛啊.”
　　夏飞摇摇头，贴着墙疲惫地笑道：“没问题.”
　　他想起什么，又拜托同事从柜子里拿出他的手机.划开键盘锁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微信信息涌出来.


第15章 第 15 章
　　“嚯.”拿着夏飞手机的同事吓一大跳，“你女朋友？真是够锲而不舍的呀.”
　　夏飞看了看那些信息，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最近的半个小时张青凯发的尤其多，内容也比较相似，都是问“在哪里”“在干什么”之类的.
　　清了清嗓子，夏飞让同事按下语音键：“一大早就被弄到乡下来了，补觉到现在才起.现在打算去吃饭，你吃了吗？”
　　同事看了他一眼：“你和你对象说话简直像变了个人.”
　　夏飞抱着头套，问：“哪儿变了.”
　　“说不出.”同事想了想，“但挺好的，感觉你很喜欢她.可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张青凯在这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夏飞示意同事帮他接起来.
　　“喂？我吃着饭呢你怎么...”
　　“夏飞.”张青凯截住他的话头，语气比平时低了个八度，“你到底在哪儿？”
　　夏飞手上的头套，啪地掉在了地上.
　　张青凯得到夏飞的回复，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商贸城.正是假期第一天，商贸广场上人来人往，张青凯拉着行李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给夏飞发的信息没回，打电话也不接.张青凯坐在广场长椅上，揉揉跳得厉害的右眼皮，靠在椅背上，难受地长叹一口气.
　　夏飞竟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而他从没有怀疑过，明明那么多事，都是有迹可循.他却还心安理得活在夏飞给他构建的理想世界里，为他们的未来，制定一些看似美好、却毫不现实的计划.
　　刚刚和父母说的话，有一句没说错，是他张青凯耽误了夏飞.
　　张青凯不想自己一味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现在他和夏飞只有彼此，他要承担起更多，至少让夏飞不再那么辛苦.
　　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声，张青凯抬头望去，一堆小孩儿围着一个粉红色的兔子人偶蹦跳着.人偶手中拿着一串气球，正弯下腰一个一个把它们递到小孩儿们的手里.
　　张青凯耷拉着眼，却见兔子慢慢向自己走了过来.它停在张青凯面前，过了几秒，把手上最后一个天蓝色的气球塞到他怀里.
　　张青凯抓住气球，说，“谢谢你.”
　　兔子举起手转了个圈，拖着笨拙的服装在张青凯面前来回摆姿势，小孩子们围上来，开心地大喊着：“兔子跳舞啦！”
　　兔子体力好像不太好，扭了几下就没有力气，它原地喘了几大口粗气，最后朝张青凯张开怀抱.
　　张青凯有点不懂，这是在弄什么活动吗？他站起来，夹着气球，单手抱住了兔子.
　　然后他听到，这个粉红色的兔子在他耳边小声地问：“张青凯，还难过吗？”
　　张青凯眼眶一红，气球轻飘飘落在地上.
　　之前还兴高采烈的小孩子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了.他们从没见过哪个大哥哥哭得这么凶，这时候都被吓得不再调皮.
　　一个小时以后，张青凯和下了班的夏飞一人拿着一个烤红薯，坐在人工湖前.
　　夏飞早饿了，急得连剥皮都没有耐心，正打算往嘴里送，张青凯按住他的手，把自己剥好了的换给他.
　　“好香.”夏飞晃着腿，咬一口，啧啧称赞，“可真甜.”
　　张青凯不说话，只顾把手上的烤红薯剥好，只等着夏飞吃完，再递给他这个.
　　夏飞看他一眼：“你不是还在生气吧？别不吭声.”
　　“我是有点生气，但不是气你.”张青凯偏头看着夏飞，“气我自己.”
　　夏飞脸上的笑容消去了些，他握着烤红薯，望向眼前的湖：“你怎么也暴露了？”
　　张青凯搂住他的腰：“她去菜市场，碰见你妈，你妈估计早就怀疑我们了，一股脑全透给我妈了.”
　　夏飞靠在张青凯肩上：“我妈什么都往外说，要那人不是你，不是害你被白白揍一顿？”
　　张青凯拍拍他的头：“除了我还能有谁，你也不想想，你要跟男的处对象，除了我这个窝边草还有谁更合你拍？”他想了想，问，“那你说说，你怎么会在高考之前就被发现了.”
　　夏飞说：“我妈帮我收拾屋子，我床底纸箱里最底下的书被她给翻出来了.”
　　张青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书吧？”
　　夏飞踹他一脚：“就初中买的《同性恋在中国》，我妈真能翻，她适合去做特务.”
　　张青凯本来想问，你怎么就不知道否认呢？那段时间可是快高考了，多生死存亡啊.
　　再一想，夏飞是什么人，既然是他做的，他就不会费尽心思去扯谎找借口，还不如痛痛快快承认.
　　不，他也会说谎的.
　　张青凯看着吃烤红薯吃得投入的夏飞，说：“跟你打个商量，以后有什么事别瞒着我.”
　　夏飞眼珠转转：“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着，不让你担心.”
　　张青凯勾住他的脖颈：“你这意思，是我不该担心你？”
　　“不是.”夏飞支起双手赶紧认错，“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张青凯，我保证.”
　　张青凯问：“你的保证现在我这儿没用，为了惩罚你，开学之后你晚上都和我一起吃饭.”
　　“啊？”夏飞手一抖，吓得红薯皮都掉了，“我到你那儿得半个小时呢.”
　　“你急什么？”张青凯把皮捡起来塞进垃圾筒，“不劳您老舟车劳碌，是我去你那儿.”
　　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坐在火车上长吁短叹.
　　“我这一趟回来，火车票差不多把我金库给掏空了.”夏飞吸一口方便面，“我妈看在钱的份上，也该和我见一面.”
　　张青凯乐道：“那我比你值，我在家睡了一觉，还被我爸给揍了一顿.”
　　夏飞羡慕地看他一眼.
　　张青凯问：“所以今早上你爸妈还是不肯见你？”
　　“嗯，我买了他们最喜欢的包子和豆浆，在屋外面絮叨了一个小时，走的时候还把他们放在外边的垃圾给顺走扔了.”夏飞不愿再提，反问，“你呢？”
　　张青凯说：“我妈挺平静的，可能对我们事的接受度从百分之负一万升到了百分之负九千九百九十九.”他和夏飞击了个掌，“但我也没能和他们说上话，因为我爸差点用家里的飞镖把我钉墙上，我只能把买的礼物放下就跑了.”
　　夏飞：“唉.”
　　张青凯：“唉.”
　　夏飞趴到桌子上：“看来这学期我们不能搬到一块住了.”
　　张青凯一横指撩起夏飞额前的碎发：“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收假之后，张青凯果然照他说的那样，每天下课之后走到夏飞学校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饭.吃完饭在图书馆看会儿书，快七点夏飞去商业街的奶茶店工作，没过几天张青凯也在旁边的炸鸡店打起了零工.
　　临近期末，两人辞了兼职，专心复习.张青凯的舍友全是本地人，见课结的差不多就都回家休一两周，只等回来考试.
　　其中一个走之前还说：“张哥，宿舍没人，你干脆把小飞哥叫来住吧.”


第16章 第 16 章
　　张青凯斜在床上，翻书的手停住了：“你一口小飞哥倒是叫得很亲啊.”
　　“都跟你学的.”另一个室友捏着嗓子，学着张青凯打电话的语气，“小飞哥，我今天早点去找你行吗...啊？你有活动，那我在你楼下等你成吧.”
　　第三人拍着手说：“这是何等的狗腿子啊！”
　　“滚.”张青凯朝他们一人扔一个枕头，“你们耽误我学习了，快走快走！”
　　“得，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悄悄掏出手机看夏飞的照片呢！”
　　张青凯有点无力还击，他把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喊道：“行了，说不过你们仨，你们快走，走了我真叫夏飞过来住.”
　　三人偷笑着提起行李箱走了.
　　张青凯听到关门声，拿起手机给夏飞发了个信息：“嘛呢？”
　　夏飞直接一个语音砸过来：“昨晚睡得晚了，刚起.”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
　　张青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红.他安慰自己：闷出来的，闷出来的的...
　　“嗯，那啥，我室友都回家复习了，你要不要来我寝室住？”
　　夏飞摇摇头：“算了吧.”
　　“没事，他们不介意，我跟你模仿一下啊.”张青凯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张哥~宿舍这几天没人，你把小飞哥叫过来嘛~”
　　夏飞在床上笑得打滚：“你们那儿是什么妖精窝啊，我可不敢去.”
　　“反正就这意思.”张青凯自己说完也很不好意思，粗噶着声音说，“他们都盛情邀请了，你来不来？”
　　“诶呀这真是盛情难却.”夏飞摸着下巴说，“那你想不想我去？”
　　张青凯一拍大腿：“想啊，可想了，我想你想得都没办法投入复习.”
　　夏飞乐了：“行，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过来.”
　　夏飞进屋的时候，张青凯刚把自己的床整理好.他朝下看了一眼：“你是不是买了你学校里的小笼包.”
　　“鼻子真灵.”夏飞也不藏着掖着了，把包子往桌上一放，喊道，“张小狗.”
　　张青凯勾勾食指：“你过来些.”
　　夏飞走上前去，张青凯抓住护栏，整个人往下一探，嘴撞在夏飞额头上，又快速地缩回去.
　　夏飞捂着发红的额头：“好一出唯美大片.”
　　张青凯从楼梯上两步并作一步跨下来，拿开夏飞的手：“撞这么红了.”
　　夏飞元气大伤，张青凯搬来一条小凳，他顺势坐下去：“看来我苦心修炼的铁头功比不上你的鹰嘴功.”
　　张青凯夹一个包子塞嘴里：“承让承让...这包子真香.”
　　夏飞一脚踹过去，张青凯扣住他脚腕，夏飞笑着懒懒抛出一个包子，张青凯竟然头一仰用嘴接住了.
　　“这叫什么.”夏飞被张青凯有力的手掌托住小腿，全身软得没了着力点，“肉包子打张小狗，有去无回.”
　　张青凯任夏飞怎么说也只是笑笑，他起身去打开窗，坐到夏飞对面，问：“你吃了早饭没？”
　　夏飞点点头.
　　张青凯给两人泡了牛奶，夏飞端起杯子，抿一口，看着眼前的男孩专注吃包子.温热的液体滑过喉腔，夏飞一身都暖了.
　　元旦的这一天，两人在外面买了食材，准备在宿舍煮火锅吃.张青凯负责把盘子擦干净，菜洗好分盘装，锅中加上水和火锅底料.夏飞的任务就比较重要了，他负责监工.
　　夏飞瘫在床上，嗅着空气里开始浓烈的香味，兴奋地开始摩拳擦掌.
　　“下来.”张青凯擦了把汗，走到床边，仰头望着夏飞，“锅里东西快熟了，别磨蹭.”
　　夏飞掏出手机，用上帝视角咔嚓咔嚓给锅中翻滚着的菜拍了好几张照.
　　张青凯笑着拿筷子夹起一块肉：“拍这个，发朋友圈，配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夏飞爬下楼梯，看他一眼：“我还不如发那两串糖葫芦.”
　　张青凯说：“不好配字啊.”
　　夏飞抓着张青凯的手，把那块肉吞吃入腹，“哪儿不好配——我们的青春就像糖葫芦...”
　　“甜到忧伤.”张青凯一手拍在夏飞屁股上，“行，这个不错.”
　　夏飞洗了手，乖乖坐在桌前，张青凯给他面前放了一双筷子一个碗.
　　张青凯边给他夹肉边感叹：“我们第一次单独过元旦呢吧.”
　　夏飞的脸被水雾打得有点模糊：“是，在一起就这么久，其实正儿八经的节，没好好儿过过几次.”
　　“都和家里人过去了.”张青凯喝了一口饮料，模仿领导发言，“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张青凯小同志，和夏飞小同志，在出柜这条路上跨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夏飞被肉烫得说话含糊不清：“道路是曲折的，未来是光明的.”
　　张青凯举起可口可乐的罐儿：“太不容易了，得干一杯！”
　　夏飞拿起百事可乐，很有兴致地和他碰杯：“干！”
　　两人吃吃喝喝，聊天聊地，一会儿说起以前怎么逗付小坤，一会儿话题又跳到了马上要到来的期末考试.
　　“张青凯.”夏飞脸上泛着粉光，笑道，“我没喝酒，但感觉自己有点儿醉了.”
　　张青凯擦擦嘴，凑过去，在他脸上咂了一口.
　　零点将至，夏飞走到阳台上，打通了家里的电话.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竟然接通了.
　　“妈...”夏飞的声音被风吹得踉踉跄跄，他忽然有点儿词穷，“你们吃饭了吗？”
　　他暗笑自己，傻了吧，这都几点了.
　　那边没有回答，他又不安地问：“是不是已经睡了，我吵醒你们了吗？”
　　过了几秒，夏母的声音响起来：“没.”
　　夏飞笑着揉揉酸涩的鼻子，一大筐子的话在心里绕来绕去，他不知道该挑哪句说：“...马上就零点了，祝你们新年快乐...你们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爸还那么忙吗...我最后一门考试是八号，考完就可以回——”
　　“夏飞.”夏母打断他的话，“你还和张青凯在一起吗？”
　　夏飞所有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夏母叹口气，轻轻地挂断电话.
　　冬天的风实在是太冷了，夏飞拍拍冻僵的脸，这么想道.
　　夏飞转身进屋，张青凯也在打电话，手机虽然没开免提，但那边咆哮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以后不要再打电话回来，我儿子已经死了！”
　　“喂，爸...喂，喂？”张青凯甩了几下手机，又看一眼屏幕，嘀咕道，“就挂了？”
　　这种俩人一起惨的感觉让夏飞苦中尝到了一点乐.
　　张青凯搂住夏飞的腰，有点无奈地说：“这手机声音就是大，我都快给我爸骂聋了.”
　　洗漱完之后，他们一起躺到床上.
　　张青凯的手机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铃音，他掐断了特意定的闹钟，往夏飞那边黏过去：“宝贝，新年快乐，我们又在一起一年了.”
　　夏飞拿起手机一看：“我的怎么才59？”


第17章 第 17 章
　　夏飞拿起手机一看：“我的怎么才59？”
　　张青凯啧了声：“你手机太慢了，不准.”
　　夏飞爬起来，推推他：“不可能，我照着新闻联播的时间调的.”
　　“哦...”张青凯自然是刚不过新闻联播的，嘟囔道，“那现在到没？”
　　夏飞盯着手机不说话，张青凯也等着他，手搭在他的大腿上.
　　“嘿，到了.”夏飞又躺下去，“张青凯，新年快乐.”
　　张青凯被刚才一打岔，激动的心情少了一半，他有气无力地重复说：“宝贝，新年快乐，我们又在一起一年了.”
　　夏飞把头埋在张青凯胸前，说：“虽然今年发生了很多事，但我其实真挺高兴的，至少我们爸妈也算是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张青凯摁着夏飞的头，让他紧紧地贴近自己：“我以前想着，我得等到合适的机会，在他们能够心平气和接受的情况下再把一切说出来.”
　　但每件事情都有属于它的因果，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发生了就要去学着接受.
　　更何况，他们还没到凉透了的地步.
　　夏飞说：“那样的机会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张青凯笑着说，“反正都是一顿打，早点挨了好.”
　　夏飞长叹一口气，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
　　张青凯捂着他的嘴：“你别念了，我头疼.”
　　夏飞冲他眨眨眼睛：“你捂得够及时的，后面的我全忘了.”
　　张青凯舒舒服服地抱住他：“那你还记得什么？”
　　夏飞想了会儿，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全班同学面前作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是张小凯.”
　　张青凯得意地说：“慧眼如炬，原来那时候你就偷摸摸看上我了.”
　　夏飞埋在张青凯胸口，揭穿他：“你当时可牛了，校裤是红色的，非得配双绿袜子.我见你第一眼，就被你提前几十年的审美惊呆了.”
　　张青凯往夏飞屁股上轻轻一揪：“那是我妈给选的！”
　　夏飞笑得不行，张青凯直接拿被子将两人一罩，在黑不溜秋的小空间里对夏飞阴测测道：“你看我怎么来治治你.”
　　等所有的考试结束了，夏飞和张青凯回去之后，张青凯在他俩高中就读的学校里面租了个屋，当做他们一整个寒假的根据地.
　　进屋的第一天，夏飞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打扫卫生.
　　“房子怎么样？”张青凯提了满满两手的食材回来，“你别看平时这屋子的租金贵，等到放假了陪读的家长一走，价钱自然就降了下来.我们这时候来租，房东巴不得...你干嘛呢！”
　　夏飞站在凳子上，闻言转过头来：“这灯灰扑扑的，我擦干净些.”
　　张青凯大步走过去，拦腰把夏飞从凳子上摘下来，放到小沙发上坐着.夏飞双手扶住他的肩，见张青凯半蹲着，一双挺圆溜的眼睛瞪大了看向自己，不由得乐了.
　　“张小狗.”夏飞挠挠他的下巴，“嗨，你是张小狗吗？”
　　张青凯看他一眼，取过他头上的纸帽放自己脑袋上：“傻乐啥呢，做饭去，灯我来擦.”
　　一顿饭磨蹭到八点吃完，张青凯和夏飞哥俩好地牵手出去散步.沿路顺便去了趟超市——今年家里温度格外低，张青凯是移动的小火山自然不怕，夏飞却最受不了冷.
　　张青凯站在一排秋裤前，没有什么思考的过程，手脚飞快地哗啦了三件贵的下来.
　　夏飞反应过来，摇摇头说：“我妈挑白菜都没你这么快.”
　　张青凯深吸一口气，移到夏飞后面，很严肃地说：“你可以说我帅，但别说我快.”
　　夏飞惊了，他磨磨蹭蹭地拿起两件秋裤放回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踩了张青凯一脚：“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张青凯动动被踩扁的脚趾头，也不在意：“我们待会儿去三楼给爸妈们买点东西.”
　　夏飞任张青凯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他一下一下地弹着张青凯的手指：“打工挣的钱留一半到家里，还有我给家里写的信...”
　　“还有成绩单.”张青凯拧着眉毛，认真地罗列，“照片也要包好送回去给爸妈看.”
　　夏飞有点纠结：“照片，合照就算了，个人照吧.”
　　张青凯咳了声：“其实没差别，你想想，个人照是谁帮我们拍的呢？”
　　夏飞挑选苹果的手不停：“谁呢？”
　　张青凯双手往自己和夏飞肩上戳：“我们各自的男朋友啊.”
　　夏飞一愣，低下头笑了：“真是件难事.”
　　两人边商量着，边把要买的东西拿到了手.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懒，抄了条近路.小巷里漆黑一片，张青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夏飞喊：“挽着我手呗，不牵着你总感觉不踏实，生怕你下一秒就栽小水沟里.”
　　夏飞攥着张青凯的衣角：“张小狗的嘴，整日汪汪汪，没几句好话.”
　　张青凯转过头来笑：“月黑风高夜，你怕不？”
　　夏飞还没开口，小巷尽头传来一阵骂人声：“我付坤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有本事你们一个一个上！”
　　夏飞：“...”
　　张青凯甩甩头，很神经质地说：“夏飞，我幻听了.”
　　“糟了！”夏飞急冲冲往前面跑去，“付坤只怕是要挨揍！”
　　张青凯不在意地跟在后面追着：“付坤被揍的机会还少吗？你别这么紧...”
　　“啊！”一声嚎叫传来.
　　张青凯一愣：“我日！”随即卯足了力气，赶超夏飞，提着购物袋疾驰而去.
　　夏飞赶到的时候晚了十秒，张青凯正捉鸡崽子一般拎起付坤，旁边的一帮小孩儿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
　　“干嘛干嘛呢！”张青凯走到夏飞面前，把付坤扔给他，转身，“以多欺少，不公平吧.”
　　小孩儿头头倒挺有胆子，走出来道：“小学生的事小学生自己解决，大人不要来管.”
　　张青凯和夏飞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夏飞紧紧抓住怀里扭动不停的付坤，逗着那几个孩子道：“那你们才能不打架？”
　　头头旁边的小孩儿说：“你是付坤的什么人呀？要不你请我们吃烤肠吧，今儿这事，就算了.老大，你看行不？”
　　头头背着手，点点头：“烤肠可以.”
　　一边的其他小马仔眼睛都亮了.
　　付坤对着那边骂：“狗改不了吃肠，我都替你们羞！你们还吃什么肠啊，吃鸭蛋吧，期末考试都得鸭蛋，美死你们！”
　　两边差点又打起来，张青凯扶着墙要笑抽了.夏飞好说歹说拉开付坤，让张青凯带小萝卜头们去买烤肠.
　　“长出息了啊，付坤.”夏飞站在街道口，搓着手，被冷得满脸通红，“对方七八号人，你也敢往上冲？”
　　付坤这会儿觉出胳膊上的疼来了，龇着牙说：“架能输，气势不能弱.”
　　夏飞摸摸他的头发：“面子重要还是安全重要？”
　　“那当然是...”付坤停了停，痞痞地咧嘴笑道，“面子啦.”
　　夏飞使劲儿拍了付坤头一下：“小屁孩儿.”


第18章 第 18 章
　　“小飞哥，你们啥时候回的呀？”付坤把书包拿下来，在里面翻翻寻寻掏出一副手套：“你手好冰，戴上我的手套吧，别冻坏了.”
　　“昨天刚回，你这小手套还不够我塞一根手指头的.”夏飞拿了过来，翻看着说，“肖姨做的吧.”
　　付坤：“我家也就我妈有这手艺了...张青凯！”
　　夏飞望去，张青凯拿着两根烤肠，慢悠悠走过来.
　　“来，张口.”张青凯凑到夏飞边上，递一根肠到他嘴边，“这根是我特意选的.”
　　付坤仰着头站在他们中间，吞口唾沫：“张青凯，另一根是给我的吗？”
　　张青凯：“我自己吃，干嘛给你.”
　　付坤：“胡说，你嘴巴这么红，一看就是刚吃了东西，你铁定和他们一起吃过了，所以这根你是给我带的.”
　　“厉害厉害.”张青凯拍着手，赞叹地说，“半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像名侦探柯南了.”
　　付坤有点不满：“为什么不是福尔摩斯？”
　　“因为你俩都是小学生.”张青凯蹲下来，指着烤肠，“给你吃了也可以，答应我个事儿.我刚和那帮小孩儿说定了，他们以后不再来找你麻烦，你也别去挑事，行吗？”
　　付坤眼睛瞪得老大：“那怎么行.”
　　张青凯说：“行，那你说说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我品品.”
　　付坤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在很久很久，也就是十天以前，班上一女孩儿给我递了封信.我也不知道写的啥，就给塞到了书包里.结果放学的时候，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堵了.”
　　“他们要我把那封信交出来，我觉得这样不好，就没搭理他们.没想到啊，他们竟然想抢我的书包.我当时就怒了，一脚把他们那老大踹好远，结果被他们追了好几条街.”
　　“然后...然后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基本上平手吧，我也不算落于下风.我估摸着他们心里都挺崇拜我的，就是没说出来而已，有几个小弟和我打架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的对我的钦佩实在太明显了.”
　　“打住.”张青凯皱着眉毛，把烤肠塞付坤嘴里，“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消停会儿.反正以后你别跟他们打了，一个人对一众人，你傻不傻？”
　　付坤理不直气也壮：“我就今天落了单，平时我都有同伙的！”
　　夏飞捏了捏付坤受伤的胳膊，付坤疼得嚎了一嗓子.
　　“知道疼了？”夏飞捡起付坤的书包，薅了把他的头发，“还好没伤到骨头，皮肉伤，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付坤抬头看他一眼，突然小声地问：“小飞哥，你送我回家好吗？”
　　张青凯又递给他一瓶饮料：“羞不羞，一个人回去怕黑啊.”
　　“你和许姨吵架了，我知道，她和我妈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了.你这一学期都没回来过，放假了也没回家去，是不是许姨不肯见你呀.你送我回去，我老爸老妈今晚回来得晚，我可以假装没钥匙去你家敲门，这样你也能见许姨了.”付坤说完一大串话，口干舌燥，“其实...许姨也挺想你的，她在我妈面前都哭了.”
　　夏飞蹲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付坤有点急了：“小飞哥，你是不不太愿意啊？你要觉得这样不好，当我没说.”
　　张青凯也蹲着，他搂住夏飞，刮刮付坤的鼻子：“小机灵鬼.”
　　站在自家门口，夏飞竟然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他朝付坤点点头，付坤马上敲了敲门.
　　里面夏母问了句什么，付坤扬声喊道：“许姨，是我呢付坤.”
　　脚步声渐近，夏飞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下一秒，门打开，付坤跳到夏母身边：“许姨，我爸妈今天回得晚，我忘带钥匙了，能在您这儿待会儿吗？”
　　夏母没有回答.
　　她望着门外的夏飞，夏飞也看着她，中间隔一个小小的付坤.
　　付坤看了夏飞一眼，继续说：“我路上见着小飞哥，就和他一起回了.”
　　短短几秒的沉默，夏飞脑中几乎空了，他抬了抬手中的袋子，里面满满给他们买的东西：“妈...我在超市买东西出来，在路上恰好碰见付坤，就同他一道...回家.”
　　夏母倒退几步靠在墙上，轻声说：“进来吧，外面冷.”说完，夏母忙转身牵着付坤进了客厅，似乎是在掩饰什么情绪.
　　夏飞没有立即进屋，他缓缓朝几步之外的地方望去.
　　张青凯笑着朝夏飞攥攥拳，却不敢离他太近.
　　这一刻，重新被允许进入家里的真实感才落到他心里，同时驻扎的，还有对拉近两人这短短距离的渴望.
　　张青凯后退几步，对他张张嘴，夏飞依稀看出他的口型：“快去吧.”
　　深吸一口气，夏飞缓慢地走进屋里.
　　夏父坐沙发上看电视，付坤跑到他面前，喊了声：“夏叔.”
　　夏父点点头，瞧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摸着付坤的小毛寸.付坤挺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冲夏飞比眼色.
　　夏飞把购物袋放到茶几上，从里面掏出个柚子，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利落地切好柚子皮，剥出一瓣递到夏父面前.
　　夏父没看柚子，反倒看着夏飞脸.
　　夏飞笑笑：“爸，你爱吃的，蜜柚.”
　　夏父犹豫许久，夏飞的手便也僵在半空不收回去.最终，夏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瓣柚子.
　　夏飞心中落下一块大大的石头，他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付坤也高兴，他对夏飞说：“小飞哥，给我一块呗.”
　　夏飞兴奋地手都在微微地抖，还没开口说话，夏父道：“也给小坤剥一块.”
　　夏飞愣了愣，随即手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刷刷刷地动作着.
　　夏母在厨房里喊：“夏飞，到冰箱里给付坤拿瓶牛奶.”
　　夏飞忙放下柚子，旋风一般给付坤拿来牛奶.
　　晚一点的时候，付坤的父母把他接回了家.等到屋里只剩了三个人，夏飞才终于有机会开口说正事.
　　“爸，妈.”夏飞艰难地组织语言，“谢谢你们，还能让我回家.”
　　夏母打断他的话：“夏飞，我们从来没有不让你回，但回来，是有条件的，你应该明白.”
　　夏飞点点头：“我知道.”
　　夏母脸色稍缓：“那你和他还在一起吗？”
　　“在一起.”夏飞神色很平静，“我知道，但我做不到.妈，我和他都做不到，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夏母卸下所有的力气，她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好声好气地和你说你也不听.夏飞，你别这么倔好不好？”
　　夏飞说：“妈，我从来都不倔.从小到大，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了.让你们觉得满意，是我一直愿意去做的事.可能你看来我这次是倔，是年少不懂事，是混，可要我和他不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
　　夏母还想说什么，夏父却挥挥手，说：“你先去睡吧.”
　　夏飞起身，慢慢地说了一句“爸，妈，晚安”，正准备转身，夏父问：“夏飞，我从小就教你，在做一个决定之前，要好好想清楚，将来就算后悔了，也要敢于承担一切.”
　　“爸，我会主动去承担每一个决定的后果.”夏飞直视着夏父，眼神里是尊敬，更多的是坚定，“——但这件事我不会后悔.”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夏飞扑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和父母的对话惊起他一身的冷汗.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张青凯断断续续给他发了不少信息.
　　“我有预感，你这次绝对没问题.”
　　“你爸妈要是答应了，我俩就成功一半了，嘿嘿.”
　　“你要是又被赶出来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这么久没看我的信息，肯定是好消息了.”
　　“你这几天还是别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了，在叔叔阿姨面前表现好点.大不了就是一个寒假不见面，我们等得起.”
　　“夏飞，晚安，w a n a n.”
　　夏飞看着后面那别别扭扭的五个字母，里面的意思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觉得有点好笑：“该直接的时候不直接.”
　　夏飞走到窗前，窗户上被雾气蒙的模糊一片，他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上“张青凯”.
　　又想起他认真说过的那句“你别让我一个人”，笑了笑，在旁边补上了自己的名字，用一个爱心连起来.
　　张青凯，晚安.
　　第二天夏飞早早地醒来，准备先做好早餐，却没想到夏父已经坐在了桌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读着.
　　夏飞走过去：“爸，起这么早？”
　　夏父抬起头，手扣扣桌子，说：“趁你妈还睡着，我们爷俩说说话.”
　　夏飞坐下，想半天蹦出一句：“这气氛，有点像我考试没及格，让你给我试卷上签字.”
　　“你有没及格过吗？”夏父摇摇头，有点感慨，“夏飞，你一直都很优秀，从小到大没有让我和你妈操心过.我们甚至觉得你的听话是理所应当，反而忽略了很多，对你的关心也少了很多.夏飞，说实话，你怪爸妈吗？”
　　这和夏飞预想的谈话内容不一样，他从惊讶里回不过神来，反驳说：“从来没有.”
　　夏父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脸色缓和许多，他说：“爸爸不支持你们在一起，如果有选择的权利，我永远都希望你选择大部分人会走的人生道路.”
　　夏飞说：“爸，你说的大道我只能一个人走，我可能花上一辈子还是被困在路中间.但那条很窄的小路，会有一个人和我一起走出去，走到很多人去不了的地方.”
　　夏父攥紧手上的报纸：“夏飞...人的想法不是永远不变的，爸不想你到时候后悔.”
　　“爸.”夏飞握住夏父的手，抽出那张报纸，小心地摊平，“可是，我也不能让那个时候的自己对现在的我失望.”
　　夏父拍拍夏飞的手，他犹豫地摸了摸夏飞的头，什么都没说，走进了卧室，屋里夏母压抑的哭声传到夏飞耳中.
　　夏飞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明白，爸妈大概是承认他和张青凯了.
　　但他也清楚，这场拉锯战从一开始，父母便是受到了最大伤害的那方.
　　张青凯站在菜市场口搓着手，冻得实在有点受不了，高抬腿跳了百多下，身上才有点热乎劲.
　　张母今天没和姐妹们一起去买菜，她一个人手中提着不少东西，很没精神地走着.
　　忽然，手上的重量没了，她惊得赶紧朝旁看去，张青凯冲她一笑，把她的手塞到自己兜里：“妈，这么冷怎么没戴个手套？”
　　好几个月不见，张青凯瘦了很多，张母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受了苦的样子，眼眶立马红了.但她却忍住情绪，骂了一句“谁是你妈”，径直朝前走去.
　　张青凯在后面跟着，问：“妈，菜不要了？”
　　张母越走越快，打定主意不理他.张青凯知趣地不再出声，只安静地跟在张母后面，到了自家门口，才放下东西.
　　“妈.”张青凯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啪”的关门声.
　　接下来的好几天，张母都没有在早上去菜市场，她虽然打心底里想多看几眼张青凯，又不愿意让他存着多大的念想，以为自己和夏飞的事能被家里接受.
　　随它去吧，一两天不见，他自然知道放弃.
　　恰好过去一周，这天夜里刚过零点，外面竟响起了重重的冰雹落地声.张母恍恍惚惚的，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那一声声的零碎动静就像砸到她心里.
　　张父跟着醒来，瞧了眼窗外，迷瞪地对张母说：“下雪了吗？”
　　张母点点头，她攥紧了被子，小声地问：“你说，这么冷的天，小凯住的地方会有暖气吗？”
　　张父深深叹了口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搂住张母，说：“别想这么多了，先睡吧.”
　　张母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也没能起.张父早早地爬起来，洗漱好准备出门买点菜，顺带买一份张母喜欢的包子回.
　　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风呼到身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可随即，外边地上摆着的东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张母听到声响也醒了，她走出房间，看见自己的丈夫蹲在门口，一动不动.这时候屋里还没亮透，她打开灯，也发现了那些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塑料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食材和年货.
　　张父终于站起来，他将东西都提进屋里，坐到沙发上发呆.张母走到窗边，窗帘被拉开，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一片纯白.
　　厚厚的一层雪地，依稀可见两串脚印.
　　她那么清楚地记得，每年寒假的冬天，张青凯都是家里最早起来的那个人.他会骑着他的单车，到另一个男孩家里，接上他，两人一起去菜市场把各自家里的菜给买上.
　　但有时候那个男孩比张青凯起得更早，他会坐最早的那趟公交车，冒着凌冽的风雪，只为了来给自己儿子一个惊喜.
　　她曾见过一次，夏飞在楼下冻得整个人止不住地哆嗦，却在看见张青凯走出楼道的那一刻皱起眉，跑上去摘下自己的围巾，想踮起脚绕到他的脖子上.
　　张青凯气得跳脚，涨红着脸把夏飞狠狠说了一通，然后把围巾又给夏飞戴好.
　　那天他们没有再骑单车，两人扶着对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张母又笑又哭，张父从她身后走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突然想起...”张母泣不成声，“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张青凯跟着夏飞走到筒子楼下，有点不舍得走：“你一个人能提上去吗？”
　　夏飞把他手上的东西都接过来，做了几个大力水手的动作：“见着没，还挺轻松的.”
　　张青凯好几天没看见夏飞了，他想和夏飞多说说话，又怕真冷着了他，只能潇洒地挥挥手：“行，那你快回去吧.”
　　没成想，夏飞站在原地得意地笑了起来.
　　“张青凯.”夏飞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我出来前，我妈和我说，让我喊你回我家去坐坐.”
　　张青凯定住了，他当下就喊道：“不！今天不行！”
　　夏飞脸色古怪地看他一眼：“你给冻傻了吗？”
　　“我不能空手上门啊，这必须得准备准备！明天行吗，你帮我和叔姨说一声，我明天一定准备得好好地上你家去！”
　　夏飞乐了，他往张青凯一手塞一只生禽：“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够了.”
　　张青凯紧张得嘴都紫了，他被夏飞忽悠地没了思维，步步紧跟着夏飞来到了他家门前.
　　“小飞哥？”付坤上完厕所出来，迷迷糊糊地叫住他们，“你溜着张青凯大早上地在这干嘛？”
　　张青凯吞口唾沫星子，嘀咕说：“他带我去领揍呢.”
　　付坤狐疑地看他一眼，打着哈欠回自己家去了.
　　夏飞小小地踹他一脚：“你手机响，先接电话吧.”
　　张青凯掏出手机，刚接通放到耳朵边上，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喂，小凯？”
　　张青凯和夏飞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惊诧.
　　张青凯晕乎乎地说着话：“喂，妈，早上的东西你们拿进去了吧，还缺什么吗，缺什么我改天再...”
　　“过几天过年，你带着夏飞回来看看吧.”张母只说完这一句话，便挂了电话.
　　张青凯盯着手机，半晌无语.
　　夏飞比他先回过神来，他问：“你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张青凯傻笑了片刻，伸出手猛地抱住夏飞.两人拥抱在一起，力气大得连骨头都要揉碎了.
　　被张青凯扔到地上的那只土鸡，尖叫好几声之后，乖乖闭了嘴.
　　“我在做梦吧.”张青凯一遍遍重复着，“夏飞，我是不是在做梦...”
　　夏飞也高兴得缓不过来，他笑得一脸褶子：“是不是做梦，你待会儿被我爸妈揍一顿就知道了.”
　　张青凯想起来还有正事，他深吸一口气，牵着夏飞，抓起鸡.
　　夏飞扭头问他：“你可想好了，我这敲下去，你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夏飞，我不跑.”张青凯的声音还在发抖，他等这一天从上辈子等到今天，“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又跑向你，怎么舍得再跑开.”
　　夏飞没听懂他的碎碎叨叨，他笑着伸出右手，轻轻敲门.
　　有人穿着拖鞋走来的声音越来越近，张青凯握着夏飞的手，无比清楚地感受到，错失过一生的幸福，已经被他重新栓在了手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写着写着就感觉自己有偏离原人物的性格 结尾非常仓促 出柜到家里同意的过程也太顺利了  很多很多很多缺点 但的确用了很多心思和感情
　　还有一个很短小的番外
　　大家 元宵节快乐


第19章 番外
　　劳动节第一天放假，张青凯把想睡懒觉的夏飞从被窝里挖出来，伺候大爷一样让他乖乖洗漱完，吃了早餐.
　　夏飞头往桌上一下一下地栽，等到额头差不多要和粥贴上了，张青凯才伸手把他的头抬起来.
　　“瞧见我的黑眼圈没？”夏飞用大拇指和食指撑开自己的双眼，“我感觉自己可像熊猫了.”
　　张青凯看着夏飞把粥喝完，收拾了碗：“熊猫宝宝今天有没有兴致和我去植物园走一趟？”
　　“怎么地？”夏飞乐呵地看他一眼，“带我去吃竹子吗？”
　　张青凯说：“带你去赏花.”
　　两人骑自行车颠了整整一小时来到郊外的植物园，把车停好之后发现趁着假期来玩儿的人还挺多，整个园子里非常热闹.
　　他们也不避讳什么，直接牵着手从这个景区跑到另一个景区.
　　出乎夏飞的意料，张青凯对里面好像还有点儿熟悉，至少哪个地方是什么花，他都能给夏飞介绍几下子.
　　夏飞忍不住就夸了他两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这变化真是挺大.”
　　张青凯凑过去一点问他：“什么变化？”
　　夏飞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去动物园看猩猩猴子，长大竟然喜欢花花草草了.”
　　张青凯神神秘秘地笑道：“你课忙的那段时间，我来这做过义工.”
　　夏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夏飞，你跟我来.”张青凯牵着夏飞，来到一块离人群较远的地方，“你看，这花你喜欢吗？”
　　夏飞抬头望，好几株开得茂密的花在他面前，沉甸甸地坠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笑了起来，入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是什么花？”
　　张青凯不说话，他指着旁边的一块小牌子.
　　“西府海棠...”夏飞点点头，“真漂亮，我以前没见过这个，这是第一次见.”
　　张青凯坐下来，双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我从没一个人看过这花，但却一直想带你来见见，想了很久了.”
　　夏飞想到什么，拿手机出来一搜，马上笑道：“它的花语是单恋，你之前单恋我不敢说吗？”
　　张青凯说：“算是吧.”
　　那应该也是一种单恋吧，你长眠于墓碑之下，我孤单地爱着你.
　　张青凯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我终于带你来看过一次西府海棠了.”
　　夏飞坐到他身边：“张青凯，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每年等它开花，我们都来看.”
　　张青凯搂住夏飞，一种沉静的甜蜜在心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
　　不知坐了多久，夏飞突然挪了挪屁股，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屁股有点麻了.”
　　张青凯趁机捏了把他的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给夏飞递去一条胳膊：“来，顺杆爬，爬到我的怀里来.”
　　夏飞“乌拉”一声跳起来，额头直接嗑到了张青凯的下巴.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终于打算打道回府.临走之前，夏飞特意拜托一位游客帮他和张青凯拍一张合照.
　　女孩温柔地喊了“茄子”，拍下张青凯和夏飞站在西府海棠树旁牵着手，最灿烂的笑容.
　　把手机还给夏飞时，她红着脸飞快地说了句“祝你们幸福”，唰地就跑没影了.
　　夏飞转过头看向张青凯，啧啧地说：“这眼力劲儿不错，一眼就看出我们是一对快乐的小基佬.”
　　张青凯站在原地，眼里全是夏飞的笑容.
　　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失而复得的夏飞的笑容.
　　张青凯说：“夏飞，祝我们幸福.”
　　夏飞向他走过去：“张青凯，祝我们幸福.”
　　他们出了植物园，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两个人都愣住了.
　　——车轮子上趴着一只特小的猫.
　　夏飞走过去，把它抱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青凯，你看这猫，好萌啊.”
　　小猫也不怕生，乖巧地咪呜一声，任夏飞抱着.
　　张青凯弯下腰，摸摸它的小脑袋，和小猫对视：“萌吗，这毛乱七八糟的，我看可丑了.”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一直带着笑.
　　夏飞抬起小猫的爪子，往张青凯手上一拍：“说我丑就别碰我.”
　　张青凯站直身体，安静地看夏飞逗了会儿猫.
　　“这猫应该是流浪猫，你要真喜欢，我们把它带回去养着吧.”
　　夏飞彻底被小奶猫俘虏了，也没怎么犹豫，说：“好.”
　　他坐到单车的后座上，一手抱着小猫，一手搂着张青凯的腰，喊：“走，回家咯！”
　　张青凯脚一蹬，单车平稳地往前走去：“丑丑，爸爸们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1.“没有重生，没有平行空间，我想他俩大概并不需要这些。他们都是幸福的，以自己的方式幸福着。”
　　2.祝大家心中都开满爱的西府海棠 （呃呃虽然它的花语是单恋…）珍惜身边人 珍惜每一种珍贵的感情